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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七十五岁这年,温颂清重病在床。
作为航天事业的研究员,她一生攻坚克难,终于让祖国神话“嫦娥奔月”成为了现实。
此刻,她躺在病床上,耳畔传来同事激动到带泪的欢呼!
“温工,我们成功了!‘嫦娥一号’发射成功!”
“自此,祖国的探月史上,将不再是一片空白!”
听见这句,温颂清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这辈子,她也算事业家庭两手抓,孩子带大后,事业也算顺畅,和丈夫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至少也算相敬如宾。
她以为自己一生圆满,了无遗憾。
可没想到死后,丈夫孟廷修站在她的墓碑前,神情淡然:“你为祖国作出贡献,我也用了一辈子陪你,我们两清了。”
说完,孟廷修就将初恋叶锦带回了他们生活二十年的家。
而温颂清一手带大儿子,更是开口问:“阿姨,你和我爸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到时我也好改口叫‘妈’……”
那一瞬,温颂清如坠冰窟。
不明白自己为这个家奔波操持的一生究竟算什么?
如果能重来,她绝不要再为丈夫儿子付出一生……
念头刚起,沙沙歌声传入耳中:“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温颂清猛然惊醒。
她难以置信从床上起来,就看见床头牡丹牌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浏阳河。
而墙上大红的历书上,醒目的大字对称写着1967!
老天开眼,她竟然重生到了和孟廷修结婚的第十年!
温颂清打量家中一圈,除了放在床尾孟廷修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这个家里,竟然没有一丝孟廷修生活的痕迹。
就连她自己也都记不清,孟廷修这时候有多久没回过家了。
他是团长,她理解孟廷修为祖国人民服务的一腔赤忱,也甘愿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重来一世,她才明白。
或许孟廷修不是忙碌。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回来。
不过这样也好,温颂清拿起之前放在床头特殊航天人才选拔邀请书。
上辈子,她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拒绝了秘密研究。
这一次。
她不会和一个始终爱着白月光的男人经营婚姻,也不会再为孟廷修和孩子牺牲自己。
她做下决定,等到下午五点半,就如往常一样出门去接儿子孟景书放学。
到校门口时,儿子孟景书看见她,稚嫩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嫌弃。
“你总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难怪我爸总不愿意回家。”
“你以后能不能让叶姨来接我,你真的太让我丢人了。”
他口中的叶姨,就是上辈子孟廷修带回家的初恋叶锦。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
叶锦就已经插入他们的生活,她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温颂清低头看着孟景书肖似孟廷修的脸,眼底只剩失望:“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接你了。”
她答应的干脆,孟景书反倒有些反应不过来,小手攥紧红领巾:“你什么意思?”
温颂清没回答,带着他直接往孟廷修的部队去。
军区的哨兵通报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绿色军装更显利落笔挺,俊脸冷峭。
“这里是部队,你带着孩子来做什么?”
孟廷修疏离冷漠。
任谁看,也看不出他们是已结婚十年的夫妻。
不过很快,孟廷修就不用这么为难,有家不能回了。
温颂清静静看着孟廷修,只说:“我要去出差工作两个月,孩子交给你了。”
等她的工作步入正轨,他们以后就也不用再做夫妻了。
这次,孟廷修和孩子,她都不要了。
“温颂清,你又在闹什么?”孟廷修脸上的冷意更甚,“我要训练,哪有空带孩子。”
多荒唐,他可以以工作为重,她却要为家庭孩子牺牲事业。
上辈子,她独自一人带大孟景书,在他身上投入了全部的呵护与爱。
可结果呢,不论是丈夫还是儿子,心里都只有叶锦……
温颂清扯出一个无谓的笑:“那你交给叶锦带也行,反正你和景书也更愿意亲近她。”
孟廷修脸色一沉,冷肃的声音里全是指责:“景书是你的孩子,你不要因为一时恩怨,诋毁小叶同志的名声!”
诋毁吗?她死后头七都未过,他就与初恋旧情复燃。
而如今他更是和初恋仍然有来往。
她却不能提……
一旁,孟景书气冲冲牵上孟廷修的大手,冲着温颂清大吼:“你走吧!我也不稀罕你当我阿妈!”
温颂清看着那一大一小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什么都没再说,转身走了。
回到军属大院,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好了离婚报告,放在桌上。
第二件,就是收拾东西,奔赴航天秘密研究基地。
踏入基地看见熟悉的场景时,她眼眶一热。
前世,她一直等到儿子上高中,才回到航天院为祖国发光发热。
这辈子,她一定要通过特殊人才的选拔,实现自我价值!
温颂清一头扎进研究,整整一个月都没回家。
有时她会习惯性的想起孟廷修和儿子,但从她离开到现在,他们一通电话都没给她打过。
那她又有什么理由溺过去?
正准备收回注意力时,温颂清耳边响起同事沉重又痛恨的声音。
“听到风声说,美方准备了八百多枚‘小男孩’,意图摧毁祖国117个城市!”
研究室众人瞬间倒吸一丝凉气,纷纷猜测这到底是真是假。
只有温颂清知道,这是真的。
上辈子,她在2004年看到过美方的公开文件,知道美方是真的打算过摧毁祖国三十多座城市!
是因为祖国第一颗蘑菇云升起,才阻止了美方的计划。
温颂清的研究室就是研发“蘑菇云”爆炸的关键,但目前,他们还缺少一种最关键的元素。
组织为此想尽了办法。
温颂清当即决定回家一趟,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留学时遗留的文件。
时隔一个月,温颂清再回军属大院,竟觉察到一丝陌生。
听到动静的孟景书冲出来,看见温颂清烫了齐耳的卷发,穿了新的旗袍时,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你是……我阿妈?”
从前温颂清为了孟景书上学和身体健康,早上五点就要起床给他做好早餐。
送他上完学,又要去市场买菜煮菜。
她没时间收拾自己,十年如一日照顾儿子,却只得到一句丢人。
但现在,温颂清的吃住都由研究院负责,她当然要好好打扮自己。
孟景书满脸惊艳,上前想要牵住她。
温颂清却越过他进了屋,直奔书房。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放在桌上的离婚报告不见了,而且还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女性衣物。
温颂清忍着心中恶寒,声音发紧:“谁进了我的房间?”
“是我让小叶同志住在这里照顾景书。”孟廷修的身影从屋外走进,冷声解释。
对视那一瞬,孟廷修又狠狠皱眉:“为什么又搞国外那套小资打扮,这样心思还能放在工作上吗?”
刚回国那会,因为孟廷修不喜欢这种小资做派,温颂清便彻底改换了行头。
所以她这样朴素了一辈子,死后却亲耳听见孟廷修夸赞叶锦知性美丽会打扮。
那时候她才知道。
他只是不喜欢她,所以她打扮也是错,不打扮也是错……
温颂清狠狠攥紧了手:“爱美是我的权利,与我的工作并不冲突。”
孟廷修显然不认同:“你现在是军属,应该把心思放在怎么为祖国人民作贡献。”
温颂清心口发酸,正准备反驳。
门外突然传来大院里秀姨的声音:“温工,你刚才托我看一下这孩子,他非要过来找你!”
屋内三人闻声望去。
就看见秀姨牵着一个陌生男孩站在门口,满脸疑惑:“温工,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吗,我在大院住了这么多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哩!”
话落。
那陌生男孩突然挣脱秀姨的手,一头扎进温颂清怀里,放声喊她:“阿妈——”
屋内气氛瞬间变了。
秀姨不想多事,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孟景书这才红着眼冲温颂清喊:“这是你从哪里带回来的野种,他为什么管你叫阿妈?”
孟廷修也额尖青筋暴起,低沉的声音里压着怒气:“温颂清,你知道军婚出轨是什么后果吗?”
他与人暧昧不清,却还要反过头质疑她的忠贞。
温颂清嘲弄地反问:“那你和叶锦又算什么?”
孟廷修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和小叶同志清清白白!”
对叶锦,他从来都是维护。
而对她温颂清。
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就扣上了军婚出轨的大帽子。
温颂清摸了摸怀里那孩子的头,汲取一些暖意:“孟廷修,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叶锦那样龌龊。”
“他是在研究所吃百家饭的孩子,叫温停。”
“温停的爸妈牺牲了,我看他粘我,又和我同姓,才答应研究所照顾两天。”
孟廷修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但疑虑却没有散去:“那他为什么管你叫阿妈?”
温颂清不想和孟廷修解释这些,反正他们也快要离婚了。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研究所查吧。”
丢下这句,她牵着孩子无视脸色难看的孟家父子,在书架上找资料。
不过几分钟时间,温颂清就整理好了,准备牵着孩子离开。
叶锦却带着袖套从厨房走出,故作惊诧地拦住她:“嫂子刚回来就要走啊?我饭菜都烧好了,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温颂清本来不想理,但看温停饿了,就牵着他坐了下来。
“好啊。”
叶锦没想到她会答应,脸色有点难看。
饭桌上五个人心思各异,气氛微妙。
温颂清一连多天没回来,现在看孟景书碗里占了大半的荤腥,下意识夹了点青菜给他。
可孟景书小嘴一撇,将碗里的青菜挑了出来丢在桌上:“我才不吃这个!”
温颂清动作一僵。
叶锦连忙打圆场:“嫂子可别怪孩子,我也是才发现景书不爱吃青菜,他以前怕你说他,所以一直没敢提。”
她挽了下鬓发,又笑着看向孟廷修:“其实孟大哥也是,他们父子俩都不爱吃青菜,不过嫂子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闻言,温颂清看了眼孟家父子。
大的没什么表情,仿佛在默认叶锦的话。
小的脸上满是得意,好似以刺痛她为荣。
她握着筷子的手发白,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
身边的温停快速把青菜全部夹进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笑:“这是阿妈夹的菜,你不吃我吃!”
温颂清心口一暖,等孩子吃好后,才放下筷子牵起温停的小手。
“那你们一家人吃,我和温停先走了。”
说着,她牵着温停起身就要走。
孟家父子都脸色一变。
“阿妈!”小的那个又惊又怒,声音里都是委屈和埋怨。
大的那个皱了皱眉,抓住她的手:“你不在,没人照顾景书,我只能继续找小叶同志帮忙……”
他的话模糊不清,温颂清听不出是挽留、还是解释。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足以让她冷却的心回暖。
“随你。”她淡然抽出手,牵着温停离开。
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丢下一句:“我上次留下的东西,你记得签。”
“下次我回来,我们就去把证领了。”
孟廷修瞬间想起她留在桌上的离婚报告,冷峻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异样……
温颂清头也没回,一路前行。
未料走出大院门,围在一起乘凉的婶子对着她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还研究员呢,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估计心思全花在勾搭男人上了吧?”
“据说上个月和孟团长闹离婚,孩子也不要就跑了,现在看孟团长和叶同志过得好,又巴巴贴上来,还带回来个野种!”
温颂清骤然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婶子们:“你们说我无所谓,但温停不是野种!”
“如果以后我再听见你们这样说,我就向组织打报告!”
婶子们顿时不敢直视她,悻悻别过头。
温颂清这才牵紧了温停的小手,提着一沓资料回了研究所,一头扎进实验中。
转眼又是一个月,特殊人才选拔已经有了结果。
项目组长站在台前,念出一个个入选者的名字。
温颂清坐在台下,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
直到项目组长念到她的名字:“最后一个,温颂清同志……”
温颂清紧紧攥着的手松开,心里涌上丝丝欣喜。
等加入秘密研究,她就不担心和孟廷修离婚会影响事业了!
可下一秒,温颂清却听见组长严正宣布:
“温颂清同志私德不正,抛夫弃子,有损研究所形象,取消参与资格!”
温颂清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没想到大院里的谣言会传到这里。
也没想到千算万算,和孟廷修离婚的事情还是影响了她的选拔。
众人的议论如针刺耳:“听说就是她拆散了孟团长和他初恋,现在又要跟人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这么恶毒的人,简直不配做研究!”
温颂清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解释:“我没有拆散任何人,要和孟廷修离婚也是因为感情不和。”
“1950年离婚自由就写在了婚姻法里,离婚是我的正当权利!”
可台下的谩骂声如雪崩般顷刻淹没她的声音。
项目组长沉默良久,遗憾道:“小温同志,你的入选名额会由其他人顶上。”
“可惜了,你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这次吸取教训,回去和你男人把日子过好,等大后方稳了,才能心无杂念地参与实验。”
“这事组织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有怨言。”
温颂清僵住,缓了好久才浑浑噩噩离开会堂,要去找孟廷修问个清楚。
温停一直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立即跟上去:“阿妈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他亦步亦趋跟着温颂清回到军属大院孟家,正好撞见孟廷修从部队回来。
四目相对。
孟廷修眼里闪过了然,好像早就料定她会回来:“回来就好,景书也离不开你。”
温颂清仿佛当头一棒,声音发颤:“所以为了逼我放弃工作,回来照顾孩子照顾这个家,你就到处宣扬我抛夫弃子?”
“温颂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孟廷修眉心紧蹙,“作为母亲,你照顾孩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孟廷修,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温颂清抬头双眼通红,垂在身侧的手发抖,“报效祖国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是我的!”
孟廷修冷峻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喉结滚了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响。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走向堂屋。
就看见孟景书捏紧拳头,将温停狠狠压在身下揍:“你凭什么吃我阿妈做的小蛋糕,那是我的!”
“那是阿妈给我做的,不是你的!”温停不还手,却倔强护着手里的一块老式蛋糕。
温颂清连忙走上前,将孟景书拉开。
“阿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他!”孟景书气呼呼朝她伸手,眼里有泪在转。
他随了孟廷修,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惹人疼爱,也理所当然认为温颂清会宠着他,会疼他。
温颂清却平静拍了拍温停身上的灰尘:“这是我单独做给小停的,你以前不是嫌我做的东西脏,不肯吃吗?”
孟景书白嫩的脸突然涨红,然后开始哭闹:“我不管,你是我阿妈,你凭什么对他好……”
孟廷修不赞同地责备她:“温颂清,你偏袒一个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景书才是你十月怀抱生下来的孩子!”
“你连做母亲责任都承担不好,提什么为国家做贡献?”
孟景书顿时像找到靠山,对着温颂清怒目而视。
温颂清只觉得眼前这幕可笑。
曾经她对孟家父子好的时候,孟家父子弃若敝履。
而现在她收回了,孟家父子又口口声声说,他们才是她该去照顾体贴的、最亲的人。
可见孟家父子从没想过。
就是他们两个与她最最亲近的人,伤她最深……
但她温颂清以后不会为伤害过自己的人,再回头了。
温颂清没理会孟家父子,轻轻揉了揉温停脸上的青紫痕迹:“为什么不还手?”
温停揪紧了身侧的衣角,小声嗫嚅:“他是从阿妈肚里爬出来的孩子,我怕打了他,阿妈就不要我了……”
温颂清心里顿时觉出一股酸涩来。
又想起上辈子自己死后,孟廷修的冷漠,孟景书的薄凉。
她紧紧牵住温停的小手:“我不会不要你,但下次你要是再打不过他,我才是真的不要你!”
“你既然管我叫阿妈,那就是我的孩子,我不喜欢你委屈自己平白受欺负。”
“爱人的前提是要爱自己!”
温停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边上的孟家父子骤然变了脸,小的那个更是委屈到哭出声来。
“阿妈……”
孟景书小的时候也是亲近依赖过她的。
孟廷修不在家的雷雨夜,他会搬个小板凳守在她床前说:“阿妈别怕,爸爸不在,但我会替他保护你!”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嫌她烦,嫌她不打扮,会不停拿她和叶锦做比较。
甚至后来不知听谁说,是她硬生生抢走了孟廷修,才没能让这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好像就开始恨上了自己了。
不愿跟她待在一处,更不愿再叫她一声阿妈……
如今特殊人才选拔已经结束,离婚的事情拖着对她也没意义了。
温颂清舒了口气,打算今天就跟这对父子说清楚。
孟景书却像是感受到什么,先一步哽咽出声:“你为了别人你要我了,你不是我阿妈!我阿妈才不会像你这样!”
“景书。”孟廷修冷声制止。
孟景书的眼里顿时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攥紧小手去擦。
温颂清也愣了一瞬,而后想起这是孟廷修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维护她……
可惜,她的心已经冷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让谣言成真吧。”
“孟廷修,签了离婚报告,我们就去领证。”
孟廷修脸色骤冷,黑墨般的眸紧紧落在温颂清身上:“温颂清!当初结婚是你提的,孩子也是你想要的,现在你说离就离?”
“孩子怎么办,你要让他父母健在却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吗?”
他义正言辞指责她,却忘了是他们一次次选了叶锦,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
温颂清嗤笑反问:“怎么会没有完整的家庭呢,你们不是还有叶锦?”
孟家父子罕见的哽住,都没再说话。
凝立之际。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传来士兵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告团长,有紧急任务!”
孟廷修松了口气般,匆匆留下一句:“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留在这里,照看好孩子。”
接着便脚步慌乱消失在屋中。
他总是如此,轻飘飘撂下几句话,全然不顾温颂清要为此付出多少精力。
可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和孟家父子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温颂清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彻底搬去研究所宿舍,中途却不慎碰掉一本红色笔记。
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孟廷修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辈子直到暮年他都保存如新。
温颂清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连忙弯腰去捡时指尖生生顿住。
只因上面的字迹笔力苍劲,写着:
“为了给足够留下一级航天人才,我决定和温颂清结婚了。”
“身已许国,再难许卿,小叶同志,我不能等你了。”
落款时间,恰好是她和孟廷修领证当日。
“嗒——”
眼泪无声砸在纸上,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温颂清的视线。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辈子都活在虚伪的爱和生活里。
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孟廷修,他要这样欺骗她?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
温颂清连忙擦掉眼泪,将笔记放回原位。
温停看到温颂清泛红的眼眶,也跟着难受:“阿妈,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的人都很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温颂清垂着眸:“很快。”
她从抽屉里找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又把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好。
能用的带走,不能用的全部拿到大院专门捐衣服的地方捐掉。
好不容易弄清楚,准备回研究院时。
孟景书抱着膝盖蹲在门外,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她:“阿妈……”
轻轻地两个字,却深深刺痛着温颂清。
可惜她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现在她看着孟景书,就仿佛看见上辈子,他长大成人后,在她头七未过的时候管叶锦叫妈。
温颂清深吸气,严肃告诉他:“是你自己嫌弃我给你丢人。”
“孟景书,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不能仗着我是你妈,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然后转头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要回研究所,我会叫叶锦来照顾你。”
说完,温颂清牵着温停要走。
孟景书甚至没来得及哭闹撒娇,就看见温颂清带着温停离开的背影。
他急切地追上去,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阿妈——”他哭着嘶喊,视线紧紧盯着温颂清离开的背影。
温颂清闭了闭眼,却始终没有回头。
她给了秀姨钱和票,托她照顾好孟景书,又去通知了一趟叶锦,才回到研究院。
第二天一早。
温颂清将手中实验放了放,重新拟了一份离婚报告交给组织,却被告知:“离婚报告要孟团长签字才行。”
孟廷修有任务,她只好将离婚的事情先搁置,专心研究。
未料忙到天黑时,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里头传来孟景书紧张焦急的哭腔:“阿妈你快回来,爸爸受伤进了医院,我害怕……”
温颂清本来不想管,但想起离婚报告要孟廷修签字,还是放下实验,去了军区医院。
路上,她想了很多上辈子的事情。
特别是非典时期,孟廷修不慎感染,医院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她当时红着眼跑断腿找遍北京的医院,才为他求来救命的药品。
孟廷修恢复过来后,第一次在她面前掉了泪。
他声音颤抖,手也在抖:“颂清,跟着我,苦了你了……”
那时,孟廷修或许是真的动容过。
可熬过来后,他们又变得相敬如宾。
温颂清劳累太过,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到临终,也没能见到孟廷修来送她……
心乱如麻间,医院到了。
温颂清寻找病房时,远远就看见孟景书小小一个蹲在走廊,见到她那刻眼中一亮,又慌忙在她背后寻找温停的影子。
他双眼红肿,显然是哭得没停。
温颂清沉默拿出纸巾递过去,却被孟景书“啪”的一声挥开。
纸巾掉在地上落满灰尘,像极了她和孟景书的母子情谊。
孟景书也愣了一瞬,觉察到自己错了之后又慌忙去捡。
温颂清轻飘飘说了句:“脏了就是脏了。”
孟景书小手一顿,又落下泪。
适时,病房内传出叶锦遗憾的声音。
“廷修哥,你们只是在一起住了十年,又不是相爱了十年,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温颂清一怔,透过门缝就看见叶锦眼泪直掉,往孟廷修的怀里倒。
而孟廷修僵在哪里,任由叶锦投怀送抱。
换做以前,温颂清可能会心痛,会装作没看见避开。
但现在,她抬手推开那扇门:“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叶锦慌忙从孟廷修身上起来,脸色苍白:“……你,你怎么来了!?”
孟廷修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张口想要解释。
但温颂清却先一步开口:“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今天来,只想聊离婚的事……”
“不行。”孟廷修沉声打断她的话,喉结不自在滚了滚,“你在国外留学多年,很难保证你的思想没被西方文化影响侵蚀。”
这话就差指着温颂清的脑门说她是汉奸!
赴美留学时,她就在航天领域显露头角。
但哪怕对方威逼利诱、手段用尽,她都不曾有过一丝动摇。
红色是她血脉里永不褪色的赤忱。
四万万同胞在国际上挺直脊梁,才是她终生的夙愿!
可不曾想到头来。
质疑她信仰,将她困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的,却是她前世爱了整整一辈子的人。
温颂清心底一片寒凉:“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孟廷修,你不同意也无所谓,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同意。”
话落,她再没看孟廷修一眼,转身离开。
不想出门后,衣摆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揪住:“你要去哪儿!你难道真的不管我和爸爸了吗?”
温颂清看着儿子稚嫩的眉头紧皱着,就仿佛是看见了孟廷修的影子。
想来,是因为孟廷修的潜移默化,孟景书才会和她越来越疏远。
“我已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十年,剩下的时间,我要留给自己。”
孟景书红着眼不肯松手,可温颂清已经不会再动容。
她拨开孟景书的手,一步步离开医院,回了研究所,一头扎进实验中。
却不想此后,研究院缺少了一种元素,最重要的核弹研究项目进入停滞,所有研究远垂头丧气,再无气势。
温颂清却知道,清华校区的实验室存有那种元素。
事不宜迟,为了推动实验进度,温颂清当即起身去了所长办公室。
一进门,她便直奔主题:“所长,我想去拿清华校区实验室50毫克放射元素。”
赵所长一愣,脸色却更为凝重:“小温,我知道实验停滞不前,你很着急,但敌特虎视眈眈,我们没办法把东西安全护送到所里。”
“万一消息走露,东西丢了,我们可没办法再弄到了。”
这件事,温颂清也知道。
上辈子就是消息走漏,护送它的人出了意外,元素在中途泄露,将近三百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她有着后世的记忆和经验,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这个任务,她责无旁贷!
而如果能成功回来,她也想要这个功劳,换一个获得自由的机会。
温颂清攥紧拳头:“所长,我不怕危险,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向您提议。”
赵所长怔愣一瞬,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敬佩:“好!小温同志,祖国有你们,何愁大业不成,未来兴旺!”
“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温颂清深呼吸,捏紧了拳头:“所长……”
“如果我成功回来,还请组织批准我离婚,无论孟廷修同意与否。”
这任务九死一生,而温颂清想要的奖励,仅仅只是离婚!
赵所长双眸发红,泪水溢满眼眶:“小温同志,我答应你,但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温颂清抬头,对着赵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所长,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她目光坚定,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赵所长激动地站起身,拍了拍温颂清的肩,语气珍重:“时间紧迫,明天就出发去清华校区,给你点时间,好好和家里人道个别吧。”
温颂清垂着眸掩去涩然,应了一声。
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她先是把温停安排给了一个朋友。
离开时,温停红着眼,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松手。
温颂清几乎是冷硬扒开孩子的手,她没道别。
放射性元素对身体的影响,她至今都还若有所感。
仿佛皮肉在烧灼,四肢百骸都痛彻难忍。
她兴许能回来,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不该有牵绊。
温颂清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却传来温停稚嫩的呼声:“之前一直叫你阿妈,是因为你长得和我阿妈很像,都很厉害又漂亮。”
他声音发闷,隐约带着哭腔。
“但是现在,你就是我阿妈,阿妈,我等你回来!”
温颂清脚步一顿,再往前走时,步伐更加坚定。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
纵使筚路蓝缕,素履以往,亦不懈日月。
为祖国强盛复兴,吾辈扬眉吐气,这个任务,她必须完成!
温停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眼中没有怨恨,没有埋怨,只有傲娇钦佩。
温颂清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打算回军区医院找孟廷修说清楚。
不想刚走出研究院,就看见一个军绿色色挺拔如松的身影。
只是他手上的绷带未拆,脸色也有些苍白,像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
四目相对。
孟廷修迎着温颂清的诧异,不自然滚了滚喉结开口:“昨天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释,没必要离婚。”
温颂清格外平静。“不需要了。”
孟廷修脸色骤冷,定定看着她:“……那景书呢?你也不要了?你不认他了吗?”
“不是有叶锦吗?”温颂清讽刺地看着他。
“你也是他的父亲,你更应该学着怎样照顾好景书,怎样给他做一个榜样。”
她从工作服口袋里拿出那纸离婚报告递给他:“我已经签好字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就是和你离婚。”
温颂清看着他冷厉的眉眼,将那句一直哽在她心口咽不下的话,还给如今的他。
“孟廷修,你我彼此束缚将近十年,现在也该两清了。”
深秋的落叶萧瑟,空气凝滞般无声流动。
两辈子的感情终于割舍,温颂清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雏鸟。
见她神色淡淡,目光坚定。
孟廷修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黑着脸接过那份离婚报告。
他去拿挂在胸前的钢笔,准备签字,却又在看见温颂清落墨有力的签名那刻,觉得那锋利的笔尖像是刻在他的心上。
孟廷修白着脸想着怎么和温颂清解释。
可再抬头时,温颂清的身影已经走远。
孟廷修心里蓦地一空,直到再看不见温颂清的身影,他攥紧那张薄薄的回到军属大院。
结果还没进门,就听见“啪——”的一声。
清脆的瓷碗碎地声从厨房传来。
随即响起孟景书含着哭声的委屈控诉:“我不吃!这都是前天剩下的了!”
孟景书哭声不断:“我要阿妈……我不要你,你这个坏女人,勾引我阿爸!”
“你妈都不要你了,这年头有你点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叶锦刻薄的声音骂道,“等我和廷修哥有了孩子,你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孟廷修身形狠狠晃了晃,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怎么也没想到,在他面前温婉可人的叶锦,背后竟会是这副嘴脸。
他强按着手臂上崩裂的伤口,走进门冷声呵斥:“叶锦,我不在,你就是这么待孩子的?”
孟景书红着眼,委屈扑进孟廷修怀里:“阿爸……”
叶锦顿时脸色一白:“孟大哥,你别听孩子瞎说……我、我只是……”
孟廷修冷声打断:“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温颂清好不容易离开你,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叶锦难以置信,高声质问,“你明明心里有我!不然怎么会叫我住到你家来,又处处都照顾我?”
孟廷修看着她,再也难以和以前那个温婉的小叶联合起来。
他蹙着眉,沉声开口:“小叶同志,请你注意措辞,那是我付过工资,请你过来照顾孩子的。”
“我照顾你,是因为你家庭困难,入不敷出,才想着多帮衬你,至于我们的感情,早已经过去了。”
“我有我的家庭。”
叶锦脸色从白转为涨红,又变成讥讽:“你有你的家庭,你容忍我住到你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有你的家庭?”
她低眸又看向孟景书:“想要我做你阿妈是你自己说的,就算我走了,你妈也不会再要你了。”
孟景书顿时嚎啕大哭,哭声中满是委屈绝望:“阿妈……我知道错了……我要阿妈!”
孟廷修脸色彻底冷凝,厉声将叶锦赶了出去。
而后牵着儿子去研究所找温颂清。
温颂清以前最疼爱孩子了,她绝对不会放着景书不管的。
而且。
他也知道错了,以后他都会和叶锦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他们会回到从前,还是让所有人艳羡的一家人!
结果到了研究所,才得知:“孟团长来晚了,温工已经出差去了。”
刚开始,孟廷修还以为是温颂清躲着不愿意见他。
未料连续几天。
孟廷修都去研究所找过温颂清,也打过无数次电话,可都被一句:“温工出差去了,不在研究所。”给搪塞了回来。
他从没有和温颂清吵过这么久的架。
甚至连他的电话也不愿意接。
孟廷修从未有过如此心烦意乱又无计可施的时候。
直到一个月后,一辆解放CA-10停在研究所门口。
孟廷修再次拦住赵所长出门的路:“赵所长,颂清到底去了哪?”
赵所长提着文件袋的手扣紧,正打算搬出那套说辞继续搪塞他。
孟廷修抬眸,目光凛冽,带着军人敏锐的直觉开口打断:“如果您今天不告诉我实情,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赵所长急着去省里开会,索性坦白道:“是,我安排她执行了一项机密任务。”
“只有她顺利回来,核弹项目才能继续进行。”
赵所长无奈推了推眼镜:“可她的路线是完全保密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说什么!?”孟廷修不可置信,“她在国外留学多年,这种机密任务真的能放心交给她吗?”
赵所长脸色一变,语气染上几分怒意:“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她的丈夫,难道连你也信不过她吗?”
孟廷修一噎,喉结颤了颤。
‘不信’两个字像是块石头卡在喉咙,又痛又哽到说不出口。
半晌,只响起他略微干涩的声音:“她吃不了那个苦……”
这时,一旁的研究人员里有人发出疑惑。
“不对啊孟团长,你和温工不是早就已经离婚了吗?听说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她为了和你结婚,不择手段拆散你跟初恋,因为这个她还丢了项目的参与资格。”
孟廷修眼中闪过惊诧:“什么?”
他蓦地回想起那天温颂清回军属大院找他时的情景,呼吸一窒。
“我从没有打算要和她离婚,她也没有拆散任何人,和她结婚是我自愿的。”
他沉声解释,语气懊恼:“她什么都没做,不应该被取消资格!”
众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这时,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赵所长!温工回来了!只是她……”
孟廷修的心顿时一跳,没等人说完,便仓皇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研究所外。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杵着一根木棍朝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明明已经步履艰难,她却没有停下一步。
抹得黢黑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意志亮人。
温颂清紧紧抱着怀里藏有放射元素的腌菜坛子。
她双脚磨得尽是血泡,胸口也因放射性元素近距离接触被烫出两个大洞。
从北京到青海,1600多公里。
到最后,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多久。
只是每到崩溃的边缘,她就会想到后世那份公开的名单,想到这份元素对祖国的重要性。
有了核弹,四万万同胞才能挺起脊梁!
她就这样,咬着牙一路走,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最后,她撑着一口气,终于看见研究所的大门。
视线渐渐发黑模糊,她看到有人冲出来接应。
“温工!”
“温颂清!”
呼唤她的声音里夹着一道熟悉的男低音,但她却已支撑不住,彻底栽倒下去……
孟廷修脚步踉跄地冲过来扶起她,连手都在颤抖。
见到她的第一眼,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酸涩胀痛。
温颂清那么爱漂亮,刚回国时,美丽的像一只蝴蝶,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衣衫破烂,浑身脏污的乞丐。
他几乎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是他一直轻看她了,是他错了!
孟廷修面色惨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撕心裂肺地喊:“救人!快救人!”
围过来的研究人员想要帮忙把人抬去医院,才发现温颂清的心口已经被深深烧穿,已经没了心跳。
“来……来不及了孟团长,温工的生命体征……已经没了。”
孟廷修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脑海中响起阵阵耳鸣。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
一时间,万般情绪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砸来。
“不可能,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孟廷修低声自语,昔日冷淡的眸底如今近乎偏执,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恐慌。
见孟廷修如此失神的模样,众人才顿觉当初那些谣言有多可笑。
孟廷修将温颂清放平在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为温颂清做着心肺复苏。
冷静理智的神情仿佛一如往昔。
可他的声音却不自觉发着颤:“颂清,温颂清……”
他的目光只紧紧落在温颂清那双紧闭的眼眸上,麻木地重复着两手伸直按压的动作。
他双手沾染上温颂清胸口溃烂伤口的鲜血,心口的揪疼和恐慌怎么也压不下去。
可这一切在身后的研究人员看来都只是徒劳无功,甚至已经陷入疯魔。
赵所长目光沉痛,伸手搭在他肩上,试着劝慰道:“孟团长,温工她已经……”
孟廷修如梦初醒般蓦地停下动作:“别说了,她没有死,我不会让她死的!”
他此刻周身冷意骇人,平静地话语底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众人看着他猩红的双眸,顿时一惊,没再敢劝。
这时,温颂清的胸口突然有了一丝微弱的起伏。
孟廷修呼吸一窒,连忙将温颂清打横抱起,从人群让出的一条路中匆忙将她抱上车。
拉开驾驶座门时,却被回过神来的警卫员拉住了,看着此刻的孟廷修,语气担忧地提议:“孟团长,还是我来开吧。”
孟廷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正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此刻的心态和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开车,孟廷修看了眼温颂清,不再犹豫,声音低哑道:“好。”
听到他同意,警卫员也不再耽误,等孟廷修坐上后座后就立刻启动车辆。
一路上,孟廷修抱着温颂清就像是失了魂魄。
他看着怀中面容脏污的女人,却只有无比的疼惜和愧疚。
她曾经明明那么好看又鲜活,此刻躺在他怀里,安静到让他害怕。
“温颂清,你别睡,你千万别睡,求你……”
警卫员紧握着方向盘,强作镇定,心中却已是惊诧不已。
一到医院,车都还没完全停稳,孟廷修就匆促地抱着温颂清下车,嘶声喊道:“医生呢?快来人!快来救人!”
医院门口的医护顿时围了上来,将温颂清送进了手术室。
直到看见医院的手术灯亮起,孟廷修倚靠着医院的白绿墙壁,身体脱力般缓缓滑落下来。
孟廷修闭上眼睛,第一次在心里向老天爷不住祈祷着,温颂清能活下来。
他才刚解清对她的误会,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弥补温颂清受过的委屈,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们还有孩子,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
孟廷修偏过头,紧盯着那盏红色的手术灯,不断默念着说服自己。
可越想,心却越发作痛。
他第一次发觉,等待的时间那么漫长,每一分每一秒甚至面对敌人时候还要紧张、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孟廷修逐渐快要被不安和恐慌彻底吞没的时候。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神情疲惫地从里面走出。
孟廷修心弦一紧,立即拖着麻木的腿脚走上去,声音发紧:“医生,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说着,温颂清被从手术室内推出,医生松了口气道:“幸亏送来的及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
医生顿了顿,看了眼孟廷修惨白的脸色,缓缓说道:“至于夫人能不能醒过来,得看她个人的意志了。”
孟廷修的心顿时沉坠至谷底。
半晌,他才像是松了口气,语气呢喃:“还活着就好,还活着……”
只是他话音未尽,却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
医生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变得缥缈悠远。
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弦和身体在这一刻骤然松懈下来,强撑的心防顷刻就被交织冲撞的情绪淹没坍塌。
他想追上去看一眼温颂清,可身体就像不听使唤,脚下沉重到迈不出一步,就猛地向前倾倒下去。
“孟团长!孟团长你怎么了!?”
一时间,惊呼声,脚步声全在他耳边响起,一片混乱之中,孟廷修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口中还在呢喃念着:“颂清……”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孟廷修像是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漩涡。
只有一处,温颂清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像是昼夜里的一道荧光,是他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孟廷修颤抖着伸出手,他听到,她在哭。
几滴滚烫的眼泪却如刀般割在他心上,让他猛然间揪疼起来。
孟廷修猛然从梦中惊醒,入目却是一片刺眼的白色。
“孟团长!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警卫员立刻给他递来一杯温水。
“医生说,您的精神一直太过紧绷,这才会突然晕过去,得多注意休息。”
孟廷修缓了缓神,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过视线,声音嘶哑却没有去喝那杯水,只是问道:“颂清呢?她在哪……”
“夫人在这层最里面的那间病房……还没有醒过来。”
“我去看看她。”孟廷修不管不顾地拔了手上输液的针管,就掀开被子下床。
警卫员心知拦不住,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
孟廷修身上的绿色军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他身高腿长又长相俊朗,走在医院走廊上顿时吸引了不少侧目。
只是碍于他周身逼人的压迫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都隐晦而克制。
但孟廷修的目光始终只紧紧落在尽头的那间病房里,那里有他现在最牵挂的人。
只是他走到病房门口,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跟在身后的警卫员顿时疑惑道:“孟团长,您不进去吗?”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抬腿迈入。
只一眼,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病床上的温颂清此刻面容干净,带着病色的苍白,恬静又美好,却唯独没有鲜活的生气。
他以前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挑剔苛刻呢?
分明她怎样都是好看的。
孟廷修缓缓走进,在她病床边坐下,语气堪称温柔:“颂清,你醒一醒,以后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
只是此刻无论他再说什么,温颂清都没有回应。
从前他对温颂清说过的那些过分的话语,此刻都化为了片片薄刃,割裂着他的心。
站在门外的警卫员静静听着,眸中也有水光闪烁。
从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夫人不好的言论,可直到现在看来,那些刻薄的批判完全都是莫须有的污蔑!
他们的团长夫人,分明就是为祖国和人民甘付性命的女英雄!
孟廷修就这样在温颂清的病床边,从白天中午一直守到黄昏日暮。
回到军属大院时,已经是夜幕时分。
听到熟悉车辆声的孟景书赶忙迎了出来,却只见孟廷修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
他望着孟廷修身后的一片空荡良久,才终于红了眼眶问道:“爸爸,阿妈怎么还没回来……?”
孟廷修脚步一顿,喉结颤了颤,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中,辨不清眼底神色。
他眼尾还泛着红,低头看向孟景书,却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
“阿妈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孟景书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垂着头丧气不已。
人总是这样,当习惯拥有的东西失去后,才会尝到心酸失落的痛楚。
孟景书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带着十分的无措和天真:“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一定听阿妈的话,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他很想放声大哭,却又有些害怕孟廷修,只能慢慢啜泣着。
孟廷修心一抽痛,缓缓伸出手,迟疑了一会后,才慢慢摸了摸孟景书的头,低声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食言。”
话一出口,孟廷修却更加煎熬愧怍。
说到底,孟景书只是个孩子,或许正是受他的态度影响,才会对温颂清那么不敬重,才会让她对这个家寒心。
孟景书瑟缩了一瞬,在感受到父亲宽大手掌上的温暖时,再也维持不住。
他紧紧扑在孟廷修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记住了,我再也不会了……阿妈……”
孟廷修缓缓抱起他,学着从前温颂清的样子轻拍他后背安抚着。
“你阿妈是个女英雄,她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孟廷修垂着眸,放柔了声音说道,暂时将温颂清的具体情况瞒了下来。
“但她现在很忙很忙,没时间来见我们,在爸爸把阿妈接回来之前,你要听话,不然阿妈会不高兴的。”
孟景书哭得伤心,只一个劲的不住点头。
一直到后半夜,孟廷修才终于把孟景书哄睡着。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哄孩子睡觉,比他在部队里训练新兵还要难上加难。
第二天一早。
孟廷修先送孟景书照常上学,他不会做饭,只好随意给他买了点馒头带在路上。
孟景书只吃了一口就瘪嘴道:“不好吃,一点也没有阿妈做的好。”
孟廷修皱了皱眉,听不出喜怒道:“不要任性。”
孟景书顿时低下头,默默啃着手里的白面馒头,不说话了。
孟廷修将他送到学校后,只嘱咐了一句:“好好学,听老师的话。”
就匆匆走了。
他匆忙赶去部队时,众人见了他,都先是一惊。
随即又向他投来或赞赏或艳羡的目光。
政委见到他,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夫人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是了不起。”
如今,他们向他投来的赞赏目光,都是因为他的夫人——温颂清。
他欣喜之余,却又心绪复杂。
政委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询问:“她的情况还好吗?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也好慰问一下。”
孟廷修心中一涩,微微颔首,谢过政委的好意。
“她还没有醒过来……”他面上依旧平淡,连声音都如往常一样冷静。
空气凝固一瞬。
一旁的下属闻言纷纷安慰道:“别担心团长,夫人是英雄,一定会没事的。”
孟廷修一一点头谢过,面上维持的滴水不漏。
只是政委看着他带队离开时的背影,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他认识孟廷修多年,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却能知道,温颂清醒不过来,孟廷修比谁都担心。
他只是在麻木自己,不敢去向万一温颂清醒不过来的后果。
接下来一周,孟廷修都在家里,部队和医院三点一线的往返。
冷清的病房里,只有昏黄的余晖透进窗户。
孟廷修守在温颂清的病床边,神色略为憔悴,可看向她的目光却柔软又复杂。
一周过去了,温颂清还是没有醒过来,孟廷修懊恼地抬手捂住脸,声音发闷。
“以前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看着病床上温颂清苍白消瘦的脸,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从前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他轻轻拢握住女人微凉的双手:“颂清,难怪你会后悔嫁给我……”
孟廷修俯下身,脑海中想起过往对温颂清苛责的每一幕。
她穿的精致漂亮,他说不喜欢,她改了。
后来她忙于家庭和孩子,穿的简单朴素,他却又嫌弃她不会好好打扮。
他这时才恍然想起,曾经每对她说一次这样的话,温颂清眼里的光就会黯淡几分。
小玫瑰
可那时的他全不在意。
直到现在她躺在病床上,他亲身经历过她日常所经历的一切,才发觉原来这一切有多么的不易。
原来准备一顿饭菜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原来哄孩子睡觉,辅导孩子功课,样样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可他醒悟的太晚了。
“颂清,你原谅我,我也是第一次做人丈夫,等你醒过来,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从前是我一直误解了你,只要你醒过来,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了……”
他在女人病床前一遍遍懊悔着,一遍遍许诺着。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声落在他身上的夕阳。
从医院出来,天色快暗了。
孟廷修开车去接孟景书放学。
培英小学门口。
他刚一下车,就看到叶锦也竟等在学校门口,目光却是向校外张望的。
显然不是来接孩子的。
孟廷修本打算无视,可叶锦早已注意到了他,连忙向他小跑过来。
她紧紧拽着孟廷修的胳膊,急声开口:“廷修,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对景书的,我只是……”
叶锦从前也总是爱似有若无的靠近他说话,可从没有哪一次让他如此心有不适。
“放手。”孟廷修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冷声道:“叶锦同志,请你注意分寸。”
叶锦一怔。
孟廷修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她,她很清楚,孟廷修是真的生气了。
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孟廷修有气也应该消了,更何况,是她主动低头来找他。
“廷修,你别生我的气……”
孟廷修冷下脸,沉声打断她:“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
僵持之际,孟景书从校门走出,看到孟廷修时眼前一亮,撒腿跑了过来。
可在看到叶锦后,顿时脸色一变。
他从前以为叶锦是对他最温柔的人,可没想到,孟廷修不在的时候,她对他,却像是变了个人。
自那之后,孟景书就再也不想接近她了。
“景书,上车回家。”孟廷修冷冷说完,便不再看她。
等孟景书上车后关上车门,他也拉开驾驶座车门准备离开。
叶锦看着他,心知他说的话,决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
可她不甘心。
就在孟廷修转身之际,叶锦不管不顾地伸手,从后面紧紧抱住孟廷修劲瘦的腰,嘶声道。
“为什么!你心里明明是有我的,那天在医院里,你明明回应了我说的话,你明明已经承认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温颂清从你身边赶走,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叶锦情急之下,话说出口才知失言,可却已经为时已晚。
“你说什么?”
孟廷修身形一僵,脸色更加阴沉,他一点点掰开叶锦的手,毫不留情道。
“叶锦,不要告诉我,诋毁温颂清的那些话,都是你传播出去的?”
孟廷修声冷如冰,周身寒意骇人。
叶锦顿时脸色一白,慌了神:“不是我!廷修,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
孟廷修转过身,一双凛冽如冰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叶锦站在他面前,仿佛有种所有的心思都已被他尽数看穿的错觉。
可他没有证据,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即便是孟廷修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叶锦紧绷的心神又放松下来,眼里挤出委屈的泪。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廷修,你是军人,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啊!”
孟廷修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冷硬到了极点:“不要这样叫我。”
“叶锦同志,我提醒一句,造谣是会入刑的,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孟廷修说完,不顾叶锦一瞬苍白的脸色,径直开门上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叶锦丝毫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苦苦拍打着孟廷修的车窗,竭力哀求着。
她始终不信孟廷修会对她这么心狠,可孟廷修始终不曾再给过她一分眼神,随即启动了车子。
叶锦看着扬尘而去的车子,眼底的哀求瞬间荡然无存。
她抬手擦去挤出的眼泪,视线紧紧落在孟廷修离去的方向,眸中满是势在必得。
叶锦想着刚才抱住孟廷修腰肢的手感,对家里那个一事无成还长相老实的丈夫更不满了。
“孟廷修,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用,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她说着,眼底的占有欲和欣喜再也掩饰不住。
木登木登
温颂清的事她听说了,人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件难事。
她最好永远都醒不过来,这样孟廷修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了。
叶锦想到这里,勾起得意的嘴角,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走回家。
军属大院中。
孟景书下了车,一路回家都垂着头,一言不发,神情低落。
“怎么了?”孟廷修不解地问。
孟景书放下书包,回想起上车后见到的那一幕,心里便堵得慌。
他以前觉得叶锦漂亮又温柔,比温颂清更适合当自己的阿妈。
可经过这些事以后,他再也不想要叶锦代替温颂清的位置,更不想叶锦与孟廷修再有任何接触。
他开始感到不安了。
“爸爸,我不想要叶姨当我阿妈,你能不能不要和她在一起?”孟景书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
孟廷修一怔,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
可下一秒,他却又垂下眸。
就连孟景书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想而知他从前对叶锦情谊上的照顾,在外人看来又会是怎样一种看法。
难怪后来的温颂清,总会拿叶锦的事跟他生气,而他还总以为她在无理取闹。
可他自从和温颂清结婚后,就没有和叶锦有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
孟廷修看着孟景书,喉结滚了滚:“你记住,你的阿妈只有温颂清一个,别人都不是。”
孟景书听着,眼眶渐渐又红了,他靠在孟廷修肩头,嚅声道:“我想阿妈了……”
孟廷修呼吸一滞,眸光微动,缓缓闭上眼睛。
他又何尝不想呢?
他第一次知道思念是如此的煎熬,想要听温颂清对他说一句话都难。
第二天早上,孟廷修送完孟景书,便驱车赶往医院。
可这次出乎意料地,温颂清的病房门口围满了研究所的人。
赵所长见到他,立马克制着喜悦道:“小温同志她醒过来了!”
“多亏了你啊,在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坚持下来。”
孟廷修悬着已久的心此刻终于落地,惊喜和担忧的心情交织。
只是都敌不过他现在就想要见到温颂清的心。
“医生正在里面检查呢,你等会儿再进去。”赵所长立马伸手拦住他。
孟廷修逐渐冷静下来,直到问过医生可以进去后,忐忑却登时爬上了心头。
他走进病房,正撞进温颂清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他心跳骤然一停,却听温颂清略为沙哑的声音缓缓在寂静的病房响起,轻而坚定。
“孟廷修,我要和你离婚。”
轰然一下,孟廷修脑中像被炸开一样。
他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却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孟廷修怎么也没想到,温颂清醒来后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要离开他!
站在病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分不清状况。
当时温颂清倒在研究所门口,孟廷修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的状态不像是不爱。
可若是相爱,温颂清又怎么会和丈夫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提离婚呢?
赵所长尴尬地笑了两声:“你们这是……?”
“她在闹别扭。”
熹
“我是认真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隐忍着情绪,一个平静地叙述。
孟廷修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眼中找出半分情绪。
可没有。
一点起伏都没有。
没有怒,没有怨,更没有爱和不舍。
就像是历经生死后平静如水的释怀。
孟廷修终于有些心神不稳,他宁愿看到温颂清对他生气,怨他这么些年让她受尽委屈。
可这些都没有。
赵所长看出气氛不对,带着人放下慰问品便走。
临走时,他本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可又想到孟廷修曾经对温颂清的质疑,又咽了回去。
算了,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自己犯下的错,总要承担后果。
等到病房重新恢复寂静。
孟廷修才走近几步,如往常一样,在温颂清病床旁坐下。
“颂清……从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会和叶锦同志划清界限,不再来往。”
“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孟廷修话音一顿,又道:“不,和以前不一样,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他看着温颂清毫无变化的表情,心中隐隐涌上一阵酸涩。
他垂着眸,喉结颤了颤,低声开口:“景书他……也很想你,他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他说着,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握住温颂清的手。
“怪我醒悟的太晚,直到最后才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颂清,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不能。”温颂清淡淡开口,顷刻浇灭了孟廷修所有的希望。
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抽出自己的手,仿佛一点点剥离了他的心。
两世的经历已经消磨了温颂清所有的爱意,同样的事情,她绝不要重来第二次。
她看着孟廷修错愕又受伤的神情,心中却再没有一丝波澜。
孟廷修回想起那些中伤温颂清的谣言,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
“颂清,当初那些诋毁你的谣言,不是我……”
他话音未尽,温颂清却开口打断道:“是不是你,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声音沙哑,还未完全恢复,可说出的每一字,都是那样的坚决。
如刀一般,深深刺痛着孟廷修的心。
“但凡你曾经对我上过一点心,结果都不会是今天这样,我不想和你再有新的开始,也不仅仅是因为这几件事。”
随着她的话音一字字落下,孟廷修的心就愈发沉凉。
温颂清缓缓闭上眼,不再看他,神情疲倦:“你走吧,我累了。”
孟廷修所有的话都被温颂清这一句彻底堵在嘴边,说不出,咽不下。
良久,直到温颂清平稳均匀的呼吸传来,孟廷修才缓缓起身。
看着温颂清安静的睡颜,他心中的念想便愈发坚定。
温颂清有且仅有一个,他不想放弃。
孟廷修离开医院赶去部队的时候还早。
再从部队基地离开时,却已接近黄昏日暮。
这一天,部队里受了孟廷修训练的人再也不想回忆这魔鬼的一天。
等接完孟景书回到军属大院时,孟廷修难得开口问他:“你想不想去见阿妈?”
孟景书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想!我想阿妈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从温颂清离开后,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从小到大,几乎从没有离开过温颂清身边这么久。
而这些天,孟廷修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孟景书更加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再调皮。
温颂清虽然对他管教严厉,却从没有对他厉声说过话。
但孟廷修练兵时的状态,他是见过的,气势凛然,带着威严和实力的压迫。
因此对这个不太熟悉的父亲,他总是又敬又怕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阿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孟廷修沉默片刻,摸了摸他的头:“明天。”
到家后,孟廷修回到房间,看着那纸迟迟没有签字,也没有上交的离婚报告,心烦意乱。
他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错误,也愿意改,更愿意和她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
可温颂清却像是铁了心,一定要和他离婚。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割舍不要。
他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余光却忽然瞥见手边最角落的一角红色。
他伸手抽出来才发现,是自己用来记日记的笔记本。
他向来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他就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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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修翻开一页,里面零零散散记的,无一例外都有温颂清三个字的出现。
从前往后,从相见第一面到后面结婚的每一日,从寥寥几笔到后来的满满一纸。
他翻页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里,温颂清就已经渐渐占据他的生活和心。
直到翻到某一页时,孟廷修的手一顿,视线凝在那像是被泪水模糊的字迹上。
那是他当初对叶锦这段关系彻底告别所写的话。
可这滴模糊了字迹的泪又会是谁的呢?
他很少温颂清流过眼泪。
可除了温颂清,他想不到别人。
几乎是产生这一念想的一瞬间,孟廷修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揪住般窒闷。
她一定是看到这句话,才会彻底对他死心的。
孟廷修顿感有些呼吸困难,当初这把扎在温颂清心上的刀,如今也深深扎在了他身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写下这段话!
孟廷修猛然将这页纸撕了个粉碎,低垂着头,眼圈发烫。
悔恨比夜更漫长……
温颂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似乎睡了很久,视线模糊半晌才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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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病房里没有孟廷修的身影,她暗暗松了口气。
当时失去意识前,她其实听到了孟廷修焦急的呼唤,隐约看到了孟廷修惊惶向她奔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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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已经没有再和他重来一次的勇气了。
这时,一道稚气未脱的童声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妈——”温停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而紧跟在他身后出现的,还有季钰。
他放下手上特意给温颂清带的饭,绯色的薄唇噙着淡淡地笑,无奈道:“温停这孩子一直念叨着你,我实在磨不过。”
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总能让人感到心静。
时隔一个半月,再次见到温停,温颂清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温停趴在她床边,见她身形消瘦,顷刻红了眼眶。
“阿妈,下次再有这么危险的事,让我替你去吧,我不想看你这么辛苦……”
刚带着孟景书来到医院的孟廷修,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缓缓攥紧了手中装有午饭的纸袋,眸色沉沉。
孟景书紧紧拉着他的衣袖,眼眶顷刻湿润起来:“爸爸,阿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们了?”
孟廷修脸色铁青,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会。”
那一定只是她的普通朋友带着温停来看望她而已。
温颂清始终没有注意到病房外孤立的两人。
她看着面前白嫩玉琢似的温停,就知道季钰把他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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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应声道。“好,只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跟着你季叔叔好好学知识!”
她捧着温停小小的脸,询问道:“没给你季叔叔添麻烦吧?”
温停含糊道:“没有……阿妈你放心,季叔叔还夸我了。”
他说着,立马像献宝一样将今天带过来的饭拿出来:“这是我和季叔叔一起做的,他说这个阿妈肯定爱吃!”
温颂清一怔,那是一道鸡蛋羹,加了少许肉沫葱花作点缀。
是她最爱吃的食物。
她抬眸看向季钰,却见他正巧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视线,解释起来。
“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寒凉辛辣都不能吃,我思来想去,只有这道菜清淡,刚好你又爱吃。”
温颂清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把她的爱好习惯记得这么清清楚楚的。
季钰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这道菜大部分都是我说,温停在做,尝尝吧。”
温颂清顶着温停期待地目光尝了一口,眼中一亮,鸡蛋嫩滑又夹着点点肉沫,简直不像是第一次做出来的。
“好吃,你太厉害了!”温颂清不吝夸赞道。
温停欲盖弥彰地挠挠头,耳根一红。
季钰看着,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
他们待的时间很短,等温颂清将蛋羹吃完,就收拾准备离开。
临走之时,季钰又嘱咐了一句:“你精神还没有恢复,记得早些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然而他们离开时,正巧撞上往这里走来的孟廷修父子。
季钰和他们不熟,礼节性地朝二人点了点头。
孟廷修面无表情,眼底却对他隐有戒备和敌意。
季钰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
只有温停和孟景书,一见面对视就开始剑拔弩张。
被季钰和孟廷修各自带着走了。
病房里的温颂清对这短暂的一刻毫不知情。
只是在看到孟廷修进来时手上拿着的午饭,平淡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吃过了。”
疏离的称呼和婉拒的话语,无一不刺痛着孟廷修的心。
而孟景书在看到温颂清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几乎就要忍不住当场哭出来。
孟廷修蹙了蹙眉,极力忽略温颂清疏离的态度,声音尽量缓和地问:“刚刚那个人是谁,以前从没听你提过?”
温颂清抬眸看他,神色复杂,语气平淡道:“他是我在国外认识多年的朋友。”
温颂清看着他眼中莫名的情绪,神情嘲弄:“你不高兴?”
孟廷修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文物修复师,他的那双手底下,抢救过无数祖国的文物瑰宝。”
孟廷修眼神骤凝:“你很了解他?”
温颂清扯出一抹弧度轻微的笑:“我很敬佩他。”
可这恰恰正刺了孟廷修的心。
温颂清从不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从不曾给过他这样的评价。
“别说了。”他声音沉沉,如墨的眸中风雨欲来。
手中的纸袋被他攥皱,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心烦意乱。
温颂清看着他,却倏地笑了:“你这幅患得患失的样子,和以前的我真像。”
孟廷修看着她眼中的嘲弄,怔愣一瞬:“你这是什么……意思?”
但其实话一问出口,孟廷修就瞬间明白了。
温颂清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气他,想要看他这副为情自苦的模样。
她说他这样,很像以前的她。
孟廷修这才恍然想起,温颂清不止一次为叶锦和他争执时,不就是像他现在这样?
忍不住刨根问底,忍不住去在乎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表情,提到叶锦的名字时,像是被伤透了心:“你和景书,不是都更愿意亲近叶锦吗?”
可那时,他只觉得她不懂事,也从不想着解释,反而是说:“你说这样的话,是在诋毁一个无辜同志的名声。”
他自以为,和叶锦从没发生过任何同志以外的关系,不算对不起温颂清。
殊不知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已经在一次次选择中偏向了外人。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温颂清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如今换成他站在这个位置,才终于体味到温颂清那时的感受。
不甘却又无力。
毕竟一个人的身体尚可以挽留,可一个人的心呢?
想到这一点,孟廷修感到心中酸涩的同时,却又有一丝庆幸。
起码温颂清没有真的喜欢上别人。
他们还没有离婚,她不可能先爱上别人的。
孟廷修心里的底线又后移了一步。
他不断说服着自己,面对着此刻的温颂清,忽然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那现在,你满意了吗?”他甚至顾不上纠结女人嘲弄的神情,只是问她:“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也可以。”
可温颂清神情微怔,却没有半分轻松的表情,她沉默很久,开口却说道。
“孟廷修,那份离婚报告,你什么时候同意交上去?”
孟廷修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了,半晌才响起他略为干涩的声音。
“离婚的事情,我不同意。”
然而比他态度更坚决的,还有温颂清。
“如果不能和你离婚,那我宁愿就这样死了。”
话音一落,孟廷修难以置信地对上她平淡如死水的眼眸。
心跳骤然一停。
“为什么?”他声音微微发颤,眼眶顷刻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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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宁愿死也要和他解除这段夫妻关系?
本就不知所措的孟景书也彻底崩溃,他扑到温颂清病床前,趴在她腿上哭求:“阿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和爸爸离婚,好不好?”
他也万万没想到,在他看来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支离破碎。
“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是一座坟墓,如果不能离婚,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温颂清看向窗外,除了蓝天白云,就只有放飞的鸽鸟。
孟景书哭得抽噎,温颂清却不想有半分心软,索性闭上了眼。
孟廷修见她如此决绝,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
她居然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和他离婚!
可他情绪翻涌半天,只搜肠刮肚出来一个字:“好。”
他曾经说过太多气话,如今已不想再用任何伤人的言语,将温颂清从自己身边推远了。
第二天。
将那份离婚报告递交上去的时候,孟廷修走的每一步都觉得无比沉重。
领导迟疑了一会儿,但看在二人都签了字,孟廷修也同意的份上,还是批准了。
“你俩夫妻俩看起来感情明明不错,怎么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呢?”他惋惜了一句。
孟廷修不知道,只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手里捏着那纸离婚报告,心就像被人挖空一般,冷风直灌入心口。
……
三天后。
温颂清出院那天,研究所的同事都来接她。
她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是受人瞩目和赞扬的女英雄。
孟廷修的车静静停在对面的树下,沉默地远远注视着她,心乱如麻。
温颂清接下同事送来的好意,一一道谢。
这时,季钰带着温停朝她走来,远远地就开始向她招手,温停扬声道。
“阿妈,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男人身姿颀长,面容清俊如玉,是和孟廷修那种锋利锐意的长相完全不同的类型和气质。
研究所的同事们纷纷面面相觑,想不到温颂清居然和他如此相熟。
季钰是留学归国的高知,对古籍修复的本事闻名遐迩,曾为一幅损毁严重的千年古画生生延长了数百年的寿命,无不令人叹服,故而年纪轻轻就已是顶级的文物修复师。
只是他平时深居简出,只活在传闻当中。
见季钰二人正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同事不禁问道。
“温工啊,今天你出院,怎么不是孟团长来接你?”
“当时你命悬一线,咱们可都是第一次见孟团长他着急成那副模样。”
温颂清笑了笑,平静回答:“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什么?真离了?”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想不到那天温颂清说的是真的,她居然真和孟廷修离了婚。
毕竟孟廷修年纪轻轻当上军官,长得英俊,身材又好,不论是放在曾经还是现在,都会是不少姑娘想嫁的对象。
可温颂清居然真的说离就离了。
温颂清面对他们的反应却只是点点头,说得轻描淡写:“没别的原因,就是感情不和而已。”
她说的笼统,但同事们也不好再细问他人的家事。
说话间,季钰已经走到她身边,声音清冷,言语却温柔。
“今早工作耽误了点时间,应该来得不算太晚吧?”
温停拉着温颂清的手,迫不及待道:“阿妈,我们快回去吧,季叔叔今天特意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温颂清捏了捏他的脸,应了一声,而后向同事道别。
“其实不用那么破费的,平常一样随意吃点就可以了。”温颂清有些过意不去。
她一看温停白白胖胖的开朗模样,一点也没有从前瘦削单薄的影子,就知道季钰肯定为他花了不少心思。
“放心,就比平常多了一两个菜而已,就当庆祝你顺利出院和重获新生。”
三人并肩走在阳光下,两大一小的影子逐渐拉长。
孟廷修坐在车里,视线紧紧落在三人身上,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无意识的缓缓收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这样,有空时就会和温颂清母子饭后并肩走在一条路上散步。
只是当时对他来说太过寻常,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
温颂清也已经不在他身边,甚至已经不是他的妻子。
直到温颂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孟廷修的视野中,他仍麻木地在原地呆了很久。
直到天色渐晚,他才回了军属大院。
只是熟悉的家里,始终少了点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孟景书紧闭的房门,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孟廷修本就少言寡语,哪里哄得了这种闹别扭的孩子。
他站在孟景书房门前,迟迟没有一句话。
父子俩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扇门。
第二天是周末,孟廷修不用送孟景书上学。
他看了眼孟景书依旧紧闭的房门,便直接去了部队。
训练间,一个士兵走近他身边,敬了个礼:“报告团长,门口有位女同志说有急事想见你。”
“女同志?”
孟廷修心一紧,下意识以为是温颂清遇到了什么事。
他面上不显,脚下步伐却加快了。
可一走出门口,见到的却是叶锦。
孟廷修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语气也淡了下来。
“有什么事?”
可下一秒,叶锦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嘶声哭着。
“廷修,求求你再帮我一次吧,我要跟我男人离婚,他竟然直接把我赶出来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孟廷修皱起眉,从未对她的眼泪感到如此心生厌恶。
“叶锦同志,这里是部队,注意影响!”他神情冷肃,将叶锦从他怀里带出来。
“我知道,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来找你的,我只有你了……”叶锦说得卑微又无助。
部队门口,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军官本就足够引人注目,何况他身旁还有一个哭得可怜的女同志。
驻足围观的一些人瞬间脑补了一连串的始乱终弃狗血故事。
但孟廷修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语气显得那么疏离。
“这件事你应该去找公安的同志帮你解决。”
他看向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的初恋,却再没有当初令他心弦一动的感觉。
上一次谣言的事情,他事后不是没有调查,但最初传出这个谣言的人那些人已经记不清楚。
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不能拿人问罪。
只是当时知道他和温颂清情况的人不多,叶锦恰好算一个,因此到现在,孟廷修再面对她时,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如果你暂时没有住的地方……”
孟廷修缓缓开口,叶锦顿时眸中一亮。
可下一秒,他说得却是:“如果你真的无处可去,我可以给你一些钱和票,你可以暂时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他到底穿着这身军装,如果叶锦当真遇到困难,他不是不能帮她一次。
只是除了钱和票,他给不了她其他。
但叶锦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些,她看向孟廷修,像是狠下心道:“我不要你的钱和票,我只要你!”
“你还不明白吗廷修?我想要的只有你,一直都是你!”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其他的声音。
“不对啊,孟团长不是已经有老婆了吗?孩子都上小学了。”
没等孟廷修开口,叶锦就接着道:“如果当初你没有不得已娶了温颂清,现在在一起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但现在你和她都已经离婚了,廷修,一辈子还有这么长,我们还来「六零女研究员打脸报国两不误txu22」????????????????????????????????????????????????????????????????????????????????????????????????????????????????????????????????????????????????????????????????????????????????????????????????????????????????????????????????????????????????????????????????????????????????????????????????????????????????????????????????????????????????????????????????????????????????????????????????????????????????????????????????????????????????????????????????????????????????????????????????????????????????????????????????????????????????????????????????????????????????????????????????????????????????????????????????????????????????????????????????????????????????????????????????????????????????????????????????得……”
“说够了没有?”孟廷修沉声打断她。
没提到温颂清之前,孟廷修都还只是皱着眉冷脸静静看着她。
但提到温颂清后,孟廷修冷淡的眼眸显然又多出了抹愠色。
尤其是在人群中响起对温颂清的讨论声时。
“原来孟团长是不得已才娶的妻啊,真是可惜了。”
“之前好像就听说过,据说孟团长是被他老婆拆散了初恋才……”
孟廷修垂眸看向叶锦,如墨的眸子泛冷。
“我不是不得已才娶她的,她更没有拆散任何人,我们结婚是自愿,离婚也是自愿。”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当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不仅是说给叶锦听的,更是解释给这些不知情的人听。
讨论声顿时低了下去,各自散去。
叶锦再清楚不过,孟廷修话里话外都是对温颂清名声的维护。
她揪紧了身侧的衣角,抬头去看孟廷修,恰巧撞进那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眸。
一瞬间,她有种心底的心思都被看穿的错觉。
下一秒,就听孟廷修冷淡的声音响起:“这些对颂清名誉有损的话,你今后不要再说。”
“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如果你经济上有困难,可以来找我,但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尽快离开。”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叶锦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在他甩开自己之前急切道:“温颂清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孟廷修脚步一顿,就听叶锦嘲讽的声音响起。
“你为了温颂清这么拒绝我,但她早就把你忘了,还和别的男人搅和在一起了!”
孟廷修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抽出手,下颌紧绷着,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已经和我离婚了,之后她选择什么,是她的自由。”
他说得毫不在意,可垂下的手却早已紧攥成拳。
想起那天温颂清和另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的画面,心就像被虫蚁啃噬殆尽。
唯一没想到的是,叶锦竟然会这么清楚温颂清的生活动向。
他约莫想到了什么,冷眸看向叶锦,提醒道:“叶锦同志,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叶锦看着那道离去的挺拔背影,眼中阴翳渐生,对温颂清的恨意也愈浓。
一颗名为嫉妒的种子,早已在她心底疯狂生长。
另一边,温颂清看着桌上几道明显花了不少心思的午饭,感到心上的某个缺口正在被这份好意渐渐填补。
从她出院到现在,季钰做的每道菜都在清淡营养的同时,又是她爱吃的口味。
“辛苦你了,季钰。”
她很清楚做饭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何况还要在这上面多花心思。
季钰神情自然地给温停夹了一筷子菜:“这有什么的,你刚出院,是得吃点好的补充一下营养。”
温颂清微微低头,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
季钰低垂的眼睫微颤了一下,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温颂清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温停就在一旁帮她用清水再过一遍。
季钰看着厨房那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唇角扬起一抹轻轻的弧度。
而后他就坐在窗前的工作台修复昨天没有处理完的一本古籍。
他的房子是独立一户,连带了一个小院子,为了工作方便,干脆把工作室也设在了家。
他一边低头动作小心地分离粘合在一起的古旧书页,一边又是不是注意着厨房那边流动的水声,和夹杂其中的几句话音。
温颂清动作熟练地洗着碗,轻声问温停:“你现在更想留在季叔叔家还是跟阿妈回去?”
温停清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阿妈要走吗?”
他垂下头,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觉得这里比那个大院和研究所好多了。”
温颂清默了瞬,轻声道:“咱们在这里打扰的已经够久了。”
季钰坐在工作台前,握着剪裁刀的手闻言一顿,目光黯淡一瞬。
“当初阿妈要出差,所以不得已把你留在这里,但是现在阿妈再留在这里……”温颂清顿了顿,斟酌着道:“对你季叔叔不好。”
她垂着眸,自觉已经麻烦季钰的够多了。
温停听她这么说,也点头道:“我都听阿妈的,阿妈在哪我就去哪。”
可下一秒,厨房外响起季钰的一声轻嘶。
温颂清立马关上水,问了句:“季钰,你怎么了?”
她话音一落,季钰那边就传来一阵慌乱的窸窣声:“没事。”
但温停已经小跑过去,大声惊呼道:“阿妈,季叔叔弄伤了!”
温颂清立刻放下碗,走了过去。
见他左手掌心划破,地面上滴落了不少血,都被囫囵擦去,只留下一点几不可查的血渍。
“怎么弄得?”温颂清急忙先扯了几张纸让他握住:“家里有没有止血纱布?”
季钰指了指一旁的抽屉,目光有些闪躲,低声道:“刚才不小心划到的,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温颂清拉开抽屉的手一顿,但暂时没去多想,拿了纱布就替他缠在伤口上止血。
掌心的伤口不深,却长,但不管怎么说,看着都还是挺疼的。
季钰看着低头专注为他包扎伤口的温颂清,目光自然而克制地落在她身上。
一旁的温停轻轻拉了拉温颂清的衣角,目露不舍。
“阿妈,我们能不能就留在季叔叔家,不要走了?”
季钰看了眼温停,视线最终又落在温颂清身上,问道:“你们要走了吗?”
温颂清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显然还在犹豫。
“不如就先留在这里吧。”
季钰垂眸,目光落在受伤的左手上,一双如墨的眼眸竟透着几分可怜。
“我现在手弄伤了,一个人做饭也不方便,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来帮我打打下手。”
温颂清替他包扎好伤口,叹了口气:“好吧。”
季钰明白,等他手上的伤一好,温颂清还是会离开。
于是一连几天下来,季钰手上的伤就是迟迟不见好。
温颂清本就觉得不对,季钰是顶级的文物修复师,怎么会那么轻易弄伤手。
现在更是确信了。
这天下午,给季钰换好伤药后,温颂清忽然说了句:“你的手很宝贵,不要再自伤了。”
季钰神情一僵,看着温颂清清浅通透的眼眸,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
他眼睫低垂,敛去眸中自嘲,轻声道:“对不起。”
“你是舍不得温停?”温颂清试探着问。
季钰微怔,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句轻轻地:“嗯。”
温颂清神情轻松了些,嘴角牵起一抹笑:“你也是,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
“你喜欢让温停留在你这里,他高兴还来不及。”
季钰倏然出声,目光中隐隐透着点希冀:“那你呢?”
他真正想要留在这里的人,是温颂清。
温颂清呼吸一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放缓了流动。
季钰回过神来,正想要解释,就听温颂清说道:“温停能跟在你身边学习,我当然也很高兴。”
季钰这才反应过来,温颂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误解了他的意思。
但他到底没继续解释,敛去眸中一闪而逝的落寞:“是吗?那就好。”
温颂清不知为何,看到季钰脸上流露出的落寞神情,心里也跟着有些起伏。
之后的两天,二人之间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温颂清始终压不下心底生出的异样情绪,索性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第二天,温颂清从研究所下班,正和新来的同事李若芳说着话。
她的目光突然飘远,拉着温颂清的手臂晃了晃,双眼都在放光。
“你快看!门口那人模样好俊啊,是在等人吗?”
温颂清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辆白色桑塔纳正停在路边,季钰靠在车门,正低头看了眼手表。
挺拔俊朗的身姿吸引了不少侧目和讨论。
他一抬头,就注意到了正往门口走出来的温颂清。
季钰上前几步,朝她走来:“我来接你,今天不做饭了,一起出去吃怎么样?”
他看了眼一旁的李若芳,礼貌颔首:“这是你朋友?要不要一起?”
李若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温颂清,有种果然是来找你的感觉。
她刚到研究所,就和温颂清关系最好,一是因为她漂亮,二是因为她性格好。
所以像季钰这样的人来找她,她也就不奇怪了。
她把温颂清往季钰身边推了推,讪讪一笑:“我就不去了,还是你们一起去吧!”
正说着,季钰眼神骤然一凝,果断伸手揽住温颂清的腰往怀里带。
温颂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紧紧贴上一具结实的胸膛。
紧接着,在她身后,一辆自行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急风。
“对不住啊!我急着赶路!”骑车的人远远扔下一句。
温颂清怔愣之际,头顶传来一道关切的询问:“没事吧?”
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这一刻没来由地引得温颂清心头一跳。
温颂清猛一抬头,正撞进季钰那双如墨深邃的眼眸,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回过神来时,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连忙退了出来:“……没事。”
季钰松开手,目光落在温颂清那张明艳昳丽的脸上,心头止不住地一阵悸动。
他握拳挡住嘴,轻咳了两声,欲盖弥彰似的偏过头,主动引开话题:“走吧,别让温停在家里等久了。”
温颂清点头,刚跟着迈出一步,手腕却蓦地被人攒住。
她一回头,就对上孟廷修一双猩红含怒的眼眸。
“温颂清,你才刚和我离婚,怎么就能和别人在一起?”
“孟团长,请你放手。”温颂清挣开他桎梏的手,语气疏冷。
孟廷修心中一刺,顿时松了手。
“颂清,离婚的事,我们可以谈谈。”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颓然。
孟廷修这几天以来,睁眼闭眼,脑海中全是那天温颂清与别人在一起展颜欢笑的情景。
而他,自从温颂清和他因为叶锦的事情吵架以后,就再也没在温颂清脸上看到过笑容。
他虽然不断像告诫叶锦那样说服着自己,可心仍旧不可避免地牵挂在温颂清身上。
“孟团长,颂清既然已经和你离婚,以后怎么选择,是她的自由。”
季钰走出一步,往前挡了挡温颂清的身形,声音不轻不重。
走出不远的李若芳听到动静回过头,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长相都那么突出的男人,在争温颂清?
不过想想,她又觉得正常,温颂清性格好,能力又强,她也喜欢黏着温颂清,更别说这些男人。
但夹在中间的温颂清显然不如她轻松。
孟廷修听出季钰话里的不对味,两人目光交汇间,眼底均擦过一瞬显然的敌意。
“他说得没错,孟团长,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温颂清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一辈子的男人,心底却再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回想起过往的时光,就连那些难得和谐的日子都开始变得讽刺。
任谁被以爱的名义诓骗了一辈子,都不会好受。
可她偏偏就是那个傻傻被骗了一辈子还心甘情愿的人。
而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是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结婚在一起时,孟廷修对她那么冷漠,等她心灰意冷离婚后,却又这么纠缠不舍。
孟廷修看着她平静地双眸,就知道她没有在赌气。
他心里登时收紧,目光落在季钰身上,声音冷沉:“是因为他吗?”
温颂清皱了皱眉:“离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和别人无关。”
她把关系分得清清楚楚,并不想把季钰也牵扯进这件糟心事里。
可孟廷修显然听成了她在维护季钰,深沉的眼眸晦暗不明。
季钰眼眸一黯,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要带着温颂清离开。
孟廷修下意识上前一步,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二人的去路,凌厉的眉眼满是压迫。
只有在垂眸看向温颂清时,才缓和了锐利的目光和冷硬的语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问题说清楚……不行吗?”
温颂清很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的。
这么多年来的冷漠疏离,感情的沟壑早已经难以填补。
她也早已经不相信孟廷修会还爱她,毕竟上辈子她死后,头七没过,他就娶了初恋。
至今回想起来,心底仍然泛起细密的刺痛。
她抬眸看向孟廷修,神情嘲讽,只问了他一句话。
“孟廷修,归根到底,你到底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家里少了个免费的保姆?”
冷漠直白的话语像是一把刀刺在孟廷修心头搅动。
她不爱他,更不信他。
孟廷修怔愣一瞬,可反应过来时,温颂清已经上了车,离他远去了。
他看着那辆扬尘而去的车子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眸色沉沉,紧攥的指骨用力到发白。
温颂清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出神。
她本来也没奢望孟廷修的回答,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于她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季钰开着车,余光却注意着靠在车窗的温颂清,看她出神的模样,以为她还在想着孟廷修的事,心底蓦然一空。
他紧绷着下颌,也始终没有说话,气氛就这样渐渐凝固。
之后几天,温颂清明显感觉到季钰似乎心事很重。
不论做什么事,总会有片刻的走神。
以至于不是饭菜放多了盐,就是偶尔修复古籍时被剪裁刀划伤手。
这天晚上,温停闷头喝了一口看起来清淡的鸡汤,眉头顿时皱成一团。
可到了嘴里的食物又不敢浪费,于是就这么咽了下去,然后急得找水喝。
季钰回过神来,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放到手上,立刻就被温停喝了个精光。
“很咸吗?”季钰奇怪道,不信邪地低头喝了一口,好看的长眉立刻皱了起来。
“真的很咸。”他终于信邪,评价了一句。
温颂清看着这两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季钰被她笑得耳根一热,登时起身就要把汤收走。
“这么咸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是别吃了,我们去外面吃。”
温颂清按下他要收走碗的手:“没事,拌着米饭吃也刚刚好,你好不容易做的,别浪费了。”
季钰这才重新坐了下来,自我检讨似的说:“我下次注意。”
吃完饭,温颂清才忽然问他:“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季钰愣了一瞬,下意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能有什么心事,可能是最近……修书太累了。”
温颂清也不逼问:“那最近的饭菜,我来做吧,你多休息会儿。”
“不然温停真要咸坏了。”她压了压唇角,调侃道。
季钰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轻微的笑,声音轻若无痕:“你笨。”
“你说什么?”温颂清看着他,刚要指责他不识好人心。
就见季钰笑着移开目光:“你应该多夸点我饭菜做得有多好吃。”
温颂清问:“为什么?”
季钰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含情眼如墨深邃:“你想啊,你一直夸我,我就会一直做,那你不就可以少做一点,少辛苦一点?”
温颂清一怔,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他声音清冷,话音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进温颂清灰冷的心。
温颂清的心发烫,眼圈也跟着有些发烫。
她早已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替人付出,却从从没有人替她付出过什么。
甚至连几句关心都少有。
上辈子因为回国就和孟廷修结了婚,后来又忙于生活的柴米油盐,基本和很多朋友都脱了轨,几乎再没了交集。
温颂清虽然沉默,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在这一刻真正走近了些许。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满。
温颂清坐在院中抬头望着,在未来,祖国的探月史也会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温颂清偏头一看,温停乖乖在她身边坐下,同她一样看着天上的月亮,尝试着开口。
“阿妈,我以后想跟着季叔叔学文物修复,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留下?”
温颂清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问他:“那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想学这个吗?”
“季叔叔说,我们国家现在还有很多国宝流落在外,还有很多国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会损坏掉。”
“他现在在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能让这些国宝能够继续存在下去,也是很重要的任务。”
温颂清牵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但是做这件事,需要非常多的耐心,要日积月累下去,决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能做到吗?”
温停想起温颂清那次的‘出差’任务,眼神越发坚定:“我可以!”
“如果能说到做到,就去做吧。”温颂清拍了拍他的肩,最后只嘱咐了这一句。
温停眸中一亮:“那阿妈,是同意了吗?”
温颂清点点头,嗯了一声。
温停立刻心情雀跃的跑进屋。
“季叔叔!我阿妈答应了!”
温颂清回过头,正对上季钰难掩喜悦的眼眸,心念微动。
之后的半个月。
温颂清每天从研究所下班回家,总能吃到冷热正好的饭菜。
早起上班时,桌上也早已摆好她的那份早餐。
季钰除了忙手上的修复工作,就是兼顾温颂清母子的生活,几乎无微不至。
这天下班后,季钰正在忙最后一个菜:“还差一点,很快就好,你先坐着休息会儿。”
他一身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一双用来修复文物的修长双手此刻却正在打鸡蛋。
温颂清始终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季钰将鸡蛋倒进锅里,油爆声滋啦作响。
半晌,他才回道:“不会,这样你就不用分心在别的事情上,可以专心攻克研究。”
温颂清一怔,蜷握的手指缓缓收紧。
自从来到季钰这里,她几乎很少再进过厨房,确实多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花费在研究上。
她们组的实验进展正在稳步拓进。
这样的生活,自从嫁给孟廷修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在季钰这里,她似乎从不需要放弃什么,才能得到另一个。
五分钟后,季钰端着最后一盘炒鸡蛋从厨房走出来,又去叫正在练陶土的温停:“温停,快来吃饭了。”
三人坐在饭桌上,吃完一顿晚饭。
饭后,温停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温颂清去院子里把新买的菜种种上。
季钰走到她身边帮忙,倏然问道:“你以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温颂清几乎想都没想:“没想过,我只想把一生都花在研究上。”
季钰呼吸一顿,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是我学成归国,梦寐以求的事。”
无论重生多少次,只有这一点,她绝不会有所改变。
半晌,耳边响起季钰一声轻笑:“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温颂清忙完,一抬头看向季钰,恍惚从他那双墨色眼眸里,读出一种莫名的落寞。
她心神一紧,正想要说些什么,季钰却已经走了出去。
这之后,季钰再没有表现出过那样的神色,温颂清也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件事被两人不约而同的揭过。
半个月后。
温颂清从研究所下班出来时,忽然下起了大暴雨。
屋檐下挤满了没带伞的人,温颂清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比起其他人的抱怨和烦心,温颂清就显得格外平静。
雨迟早会停,只是看起来,这大雨会持续很久。
但温颂清没有等太久,朦胧的雨幕中,季钰撑着一把黑伞正朝她走来。
“我来接你。”他的声音透过雨幕,仍旧温柔。
他顺手把手里的另一把雨伞递给了温颂清其他躲雨的同事:“这把留给你们用吧。”
温颂清就这样顶着周围同事一片艳羡的目光离开。
不远处,孟廷修撑伞站在雨幕中,注视着温颂清和季钰共撑一把伞离去的身影……
急雨拍打在伞上,噼啪作响,仿佛重锤砸在孟廷修的心上。
其实自从那天温颂清问了他那句话就离开后,他经常会去偷偷看她。
她似乎过得比在他身边轻松许多,那许久不曾在露出过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他想过方法弥补,可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
直到这天,他坐在窗前,翻看着无数遍那本写满温颂清一切的红色笔记本,一道闪电划破沉寂的黑夜,也惊醒了他。
瓢泼的雨声落在他耳边,他心里突然在想。
温颂清今天上班,有没有带伞?
下这么大的雨,她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这些问题都还没琢磨出个答案,再回过神时,他就已经撑伞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研究所,他看着正在屋檐下躲雨的温颂清,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却亲眼看着她,走进别人的伞下。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温颂清身边,不止有他一个。
她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了。
他把伞递给了路边躲雨的一对兄妹,仿佛如此才能减轻一点心中的痛意。
孟廷修转身走进雨中,大雨顷刻将他打湿,却始终冲刷不掉心里的苦涩,只有雨水混合着泪水一同落下。
他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迈出的腿一步比一步更沉重,那股湿寒仿佛要透进骨髓,他才终于走回军属大院。
……
温颂清和季钰回到家时,温停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陶土跑了出来。
“你们回来了?”他脸上手上全是陶土,见到他们回来,眸中一亮。
季钰嗯了一声,收起伞。
“走,去洗手准备吃饭。”他牵着温停的手走进厨房,监督他好好把手洗干净。
温颂清站在门口放下挎包,看着他们二人步伐一致走着的模样,不禁失笑。
可紧接着却又感到一阵失神恍惚,眼前的两人,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
季钰对温停,当真是视如己出的。
等到晚饭后,季钰看着温停,思忖了片刻,忽然说道:“明天带温停一起去百货公司买几身衣服吧。”
“他现在个头猛长,前几天还正合适的衣服,今天穿就又短了。”
温颂清看着温停确实短了一点的裤脚:“明天正好休假,我们可以早点去,不然人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
季钰倚靠在车前,低头看了眼手表,静静地等温颂清换好衣服出来,也并不出声催促。
出神间,门口‘咔哒’的开门声传来,季钰猛一抬头,瞳孔微缩。
温颂清穿着一件白色蓝点的布拉吉,妆容虽淡,却已足够惊艳。
季钰呼吸一滞,喉结滚了滚,耳根微微发烫,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
“我今天穿得很奇怪吗?”温颂清见他反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
季钰轻咳了两声,缓缓对上温颂清清浅的眼眸:“没有,很好看。”
我很喜欢。
他眼底是干净纯粹的欣赏,看得温颂清脸颊一热。
“阿妈,季叔叔,我好了,我们走吧。”
温停的声音传来,瞬间拉回二人飘远的思绪。
十五分钟后。
季钰把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就和温颂清一起牵着温停走去对面的百货公司。
温颂清不忘叮嘱道:“要跟紧我们,千万不要一个人走,知道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却突然传来孟廷修的声音。
“颂清。”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就见孟廷修一身便服朝他们走来,神色焦急。
“你有没有看到过景书,他不见了。”
孟廷修脸色苍白凝重,呼吸也有些急促,是真的心急了。
温颂清心一紧,却只能摇摇头:“没有。”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你去找过公安的同志帮忙了吗?”
孟廷修皱了皱眉:“今天一早,他留了张字条说要去找你,人就不见了。”
他烦心地将额前头发捋向脑后:“时间太短了,公安的同志说孩子找不到你,可能就自己回来了。”
“但我把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他以前有这样过吗?”
他看着温颂清,下意识出口问了一句。
话音一落,他却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从前忙着部队训练,几乎把孟景书全交给了温颂清去带。
温颂清离开后,他又更加用大量的训练麻痹,对孟景书的沟通就更少了。
明明是父子,却像是两个血缘关系绑在一起的陌生人。
直到发生这件事,直到那句话问出口,孟廷修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对孟景书有多缺乏关注。
“先别说这些了。”温颂清说道,她如今也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以前从没有这样不告而别的时候,先分头找一找看吧。”
到底是丢了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她的孩子,又曾经刺痛过她什么,她终究不能漠视生命。
只是……
温颂清有些歉然地看向季钰和温停,还没开口,就听季钰说道:“那我们也一起,人多找得快一些。”
孟廷修顿时朝他看去,抿了抿唇,思虑不明,半晌,还是说了声谢谢。
季钰无视他,径自看向温颂清,嘱咐道:“那我们分头去找吧,你一个人记得注意安全。”
“我会保护好她的。”孟廷修说道,声音比以往更沙哑。
季钰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眼温颂清,就带着温停往另一边先去找了。
等到走远,一直欲言又止的温停终于忍不住开口。
“季叔叔,你怎么能让阿妈和他一起找啊?”
他见过孟廷修对温颂清不好的态度,因此对他意见很大。
季钰看着温停,眉峰微挑,解释道:“他们在一起,正好能把一些话说明白。”
他也知道温颂清,心念坚定,不会因为孟廷修几句话就动摇决心,因此才会放心她和孟廷修在一起。
更何况……
“我们快点把这些地方找一遍,说不定还能早点过去找她。”
季钰话音一落,两人都加快了脚步。
只是这一找,几乎就找到了中午。
另一边。
温颂清和孟廷修走了很远,前面不远就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带孟景书来看的江岸。
那是这附近最后一个孟景书有可能会来的地方了。
但今天,温颂清很明显地感觉到孟廷修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额尖上尽是冷汗,下颌始终紧绷着,呼吸也有些粗重。
可这对孟廷修来说,明明连日常训练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温颂清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孟廷修身形一顿,朝她望来的目光泛红。
他喉结颤了颤,将身上的不适压下:“没事。”
温颂清也不再问。
“这次找到他之后,就好好跟他沟通吧。”
孟廷修默了瞬,沙哑的声音有些发颤:“过去对不起你的地方,我都会改……”
风声过时,温颂清移开目光,开口打断他。
“孟廷修,不需要了,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已经有人在一点点缝补了。”
孟廷修喉间一涩,脸上的血色褪尽。
他薄唇张了张,正欲开口,就听温颂清指向远处的江岸边。
“你看那是不是景书?”
孟廷修顺着视线望去。
江岸边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对他们坐着,江面的风吹起他的发丝,显得孤单又可怜。
两人立马赶了过去。
“孟景书,你在这干什么?”孟廷修简直气坏了,大步朝他走去。
孟景书抱着膝盖,被惊得颤了一下。
孟廷修很少连名带姓喊他,每一次这样喊他,都是发了大火的时候。
孟廷修拉起他,气得扬起手就要打。
孟景书梗着脖子,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你打吧,反正阿妈也不要我了,你打死我好了。”
孟廷修一只手顿在半空,微微发颤,到底没能打下去。
他想起温颂清刚才和他说的话,说让他好好沟通。
孟廷修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样,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只是他眼前渐渐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滚烫,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孟景书终于察觉到他不对劲,立马扶了下他:“爸,你怎么了?”
温颂清闻声走了过来,孟景书这才看到被孟廷修挡在身后的她,眼眸都亮了亮。
她没管孟景书,伸手探向孟廷修额前,被这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怎么一声不吭的?”
孟廷修眼皮愈发沉重,连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眼中仿佛只有一个温颂清。
“对……不起……”他眼圈泛红,声音嘶哑。
他想朝她走去,却脚下一软,陡然向前栽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爸!”
“孟廷修。”
……
孟廷修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仿佛看到了温颂清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个是他两鬓斑白的站在温颂清灵前,在她死后头七未过时,带回了叶锦。
温颂清的灵魂就站在他的身边,神情从不可置信的悲痛,一点点变成心灰意冷的失望。
自嘲她这一生的可笑。
另一个,是他亲眼看着温颂清和别的男人走到了一起,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这一切再与他无关。
无论是温颂清的哪一种人生,都像是薄刃凌迟着孟廷修的心脏。
恍惚间,他仿佛再次听到了温颂清柔和的声音,可说的却是——
“孟廷修,我们两清了。”
孟廷修的心登时揪紧了。
“不要……温颂清!”
孟廷修猛然睁开双眼惊醒,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寒风透过窗隙,吹进沉寂的病房。
孟廷修胸膛剧烈起伏,额尖满是冷汗,眼底分不清是歉疚还是惊惶。
“你醒了。”一道冷清的男声响起。
孟廷修偏头看去,季钰正站在病床边,神情冷淡。
“颂清她要去研究所参与一个紧急项目,已经走了。”
孟廷修听着他话语里的亲昵称呼,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只剩涩然。
“你高烧39°又精神高度紧绷,要不是颂清,你差点就心脏骤停了。”
孟廷修呼吸一滞,又想起温颂清那句他们两清了,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季钰说完,似乎也不欲多留:“医生说你醒了就算没事了,你儿子就在外面,我和温停先走了。”
季钰转过身,蓦地停住脚步,声音冷然。
“孟团长,没有你参与的生活,颂清过得很好。”
沉寂的病房回荡着季钰清冷的声音。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孟廷修眸光颤动,缓缓垂下了眼眸。
窗外的冷风灌进窗隙,声音似哭声凄厉。
孟廷修躺在床上,泪水划过眼角,没入洁白的枕头。
病房外。
温停坐在椅子上,孟景书蹲靠在对面的走廊墙壁。
一个面色红润精神,一个双眼通红脸色苍白。
“你能不能把阿妈还给我?”孟景书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走廊,少了从前的趾高气昂,多了几分恳求。
可温停才不会对他心软,他嗤了一声:“阿妈想要谁就要谁,想去哪就去哪。”
“你们之前欺负阿妈欺负得还不够多吗?现在阿妈走了,你们才又假惺惺的过来找她。”
孟景书本就脸皮薄,被他这么一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我没有……”他呢喃着,却没有多少底气。
其实他很清楚哪些话伤人,哪些话不伤人。
可当时却仗着温颂清不会舍得离开他,偏偏挑那些伤人的话去刺温颂清的心。
温停冷哼了一声:“到底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话音一落,病房门咔哒开了,季钰从里面走出。
“温停,我们回家。”他宽大的手牵着温停,径直从孟景书面前走过。
孟景书定定地看着,目送了很远。
这个长相俊朗的高挑男人和他外表锋利威严的父亲很不一样。
孟廷修就从不会这么温柔地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他外冷内也冷,甚至很少对他露出过笑容。
他正想着,病房门再次打开,孟廷修苍白的病容依旧泛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左手背上的鲜血流淌过指尖,蜿蜒滴落,像是粗暴地拔了针头所致。
可孟廷修却恍若未觉。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孟景书,喉结微动:“景书,走了。”
孟景书没应声,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半晌,响起孟廷修略微干涩的声音:“这样的事情,下次不许再有了。”
“我是你爸爸,找不到你,我也会担心。”
孟廷修眼睛骤然湿润。
一大一小的身影在沉默中离开医院。
半个月后。
温颂清很晚才从研究所走出,门口却还停着一辆白色桑塔纳。
温颂清一怔。
季钰的身影抱臂依靠在车盖前,似乎等了很久。
晚风吹动他额前碎发,也撩动了心弦。
同样一起加班走出来的李若芳既愤懑又艳羡,揶揄道:“温工,模样这么俊又专一的人,不如就早点收下吧,我看了都馋!”
温颂清顿时清醒过来,脸腾地一热:“我……”
“颂清。”
她一抬眸,季钰正朝她走了过来。
李若芳拍了拍她的肩:“温工,加油!”
说完,就骑上她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温颂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失笑,然后坐上了车。
路上,季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开口道:“我想了想,还是给温停送去这最好的小学念书去了,我能教的东西只是专业技能,始终有限。”
温颂清对此没异议:“那念书的费用我……”
“你放心,他念书的费用,由我这个师父全权承担。”季钰接上她的话。
温颂清默了瞬,刚想说句不合适。
季钰却唇角微勾,及时松了口:“你如果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忙。”
温颂清眸中一亮:“什么?”
季钰偏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隐有笑意。
“一个月前我妈给我寄了封信,说要来这里看我,算算时间,应该明天就要到了。”
温颂清眼中顿时闪过一瞬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
“你怎么不早说?”
她迟疑道:“那我……需不需要先搬回宿舍给阿姨腾个房间?”
季钰一听就知道她想岔了:“不用,到时候我睡书房就够了。”
“不过我要说的忙不是这个。”
温颂清刚想问,说话间,却已经到家了。
季钰停下车,将手里的钱和票递给她:“我想拜托你,去挑些礼物回来,顺便给你自己和温停也买点。”
温颂清摇摇头:“给阿姨买礼物怎么能用你的钱和票?”
“这是我送给你们三个人的礼物,拜托你了。”季钰玉雕似的脸在月色朦胧下更显清俊,微微上挑的眼尾勾人心弦。
温颂清婉拒的话就这么止在嘴边,到底还是伸手接下了。
季钰见她收下,压了压唇角,眼底的笑意更深。
“那明天的饭菜也由我来准备吧,阿姨过来了,总不能再叫你到处忙活。”温颂清最后挣扎了一下。
季钰应了声,两人达成一致,这才下车回了家。
第二天。
温颂清一早就出了门,生怕季母来了,她的菜和礼物还没有买上。
季钰送完温停去学校,到家不久,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季钰打开门,眉眼在晨曦下无比柔和:“妈,居然比我预计得还要早啊。”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母亲手上的行李,将她迎进来。
“怎么?我早点来,你难道还不欢迎?”季母半开玩笑道:“你在信上跟我提到过的那个姑娘呢?”
季钰将行李放好,又倒了杯水递给季母:“她去给您准备礼物了,我跟她说您要来,饭菜她都要自己做了。”
季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幽怨:“我都还没怎么尝过她的手艺。”
“少来,你肯定也不会舍得让人家姑娘累死累活给你洗衣做饭。”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季母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喝了口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季钰坐下。
“好了,只要她是个好姑娘,愿意很和你在一起过日子,爸妈都是不会有意见的。”
那个温姑娘的情况,她大致都在信上听季钰说过了。
既同情,也敬佩。
她很早就想见见这个能让她油盐不进的儿子弯腰低头的温颂清了。
一个小时后。
温颂清熄火停车,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大袋子。
她一手提着一袋礼物,另一手提着买好的菜,走在路上。
自从和孟廷修离婚,又有了季钰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后,她已经很少再自己去买过菜了。
她低头看了眼买好的礼物,也不知道季母和温停会不会喜欢。
除此之外,她还用自己的钱和票给季钰买了份礼物,打算给他个惊喜,也算是一点回报。
思索间,很快走到了家门口。
温颂清放下手中的袋子,正拿出钥匙打算开门,就听里面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你不介意她离过婚吧?”
温颂清身形一僵,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
她不自觉地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钥匙。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一秒,就听季钰低沉坚定的声音响起。
“那只能代表她以前所托非人,跟我想和她在一起这件事没有关系。”
温颂清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中的钥匙倏然掉落。
房里的动静突然停了。
温颂清听到脚步声走近,连忙弯腰拾起钥匙,一副刚回来的样子。
下一秒,门被打开。
季钰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他一向平静淡然的眼眸闪过一瞬慌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季钰大步走出来,帮温颂清把东西都提了进去。
他把东西先放在一边,先给温颂清倒了杯水:“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温颂清摇摇头,思绪还停留在季钰在门内时说的话上。
她看着坐在屋内,白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低调精致的太太,想来应该就是季母。
“阿姨好。”温颂清礼貌地叫了一声。
季钰长得应该更像季父,眉目间更温柔一些。
温颂清看着眼前气质干练,眉眼带着一丝锐利的季母,无端猜想道。
季钰走上前,介绍道:“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温颂清,在航天研究所当研究员。”
“温停那孩子还没放学,等您见到了,您肯定也喜欢他。”
季母微微颔首,朝温颂清招招手坐下,略显严肃的面容柔和下来:“原谅他事先没给你打招呼,就把你的一些事先告诉了我。”
她望向温颂清的眼里,没有嘲弄轻蔑,只有怜惜。
温颂清本也就不在意这些:“没事的。”
季母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不过别担心,季钰要是敢欺负你,你就……”
“妈,你说什么呢?”季钰连忙止住季母的话音,端来一盘切好的橙子:“先吃点这些垫垫肚子。”
全程视线都不敢落在温颂清身上,转身进了厨房:“饭菜马上就好。”
温颂清也连忙起身:“我去帮他。”
季母看着两个人相继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季钰挽上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白皙的小臂,熟练地切着菜。
“我妈说的那些话,你要是不喜欢听,就不用放在心上。”
温颂清看着他挺拔宽厚的背影,恍惚的想起从前。
她和季钰相识,是因为国外留学时上的同一场课。
下课时,她急着赶去图书馆,不慎撞到了季钰手上的书,一边道歉一边帮他捡书时,看到一本有关国家历史博物的书,恰巧也是她看过的。
在异国他乡遇到祖国的同胞,两个人很快就相熟起来。
但无论如何,温颂清也没想到,他们甚至会发展到现在。
温颂清突然很想问他:“季钰,你当初也是教授很看重的学生,为什么会选择回来?”
如果季钰坚持在航天领域研究上走下去,他应该也会是一名出色的研究员。
季钰切菜的动作一顿,回忆了片刻:“之前为了避战,我们一家人移居去了国外。”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航天领域研究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垂着眸,眼底情绪复杂:“但是当我在国外博物馆看到无数我国文物瑰宝受到不可逆的损伤的时候,想法就慢慢改变了。”
“国宝回家的前提,是国宝还在。”
温颂清倏然明白了他的选择。
季钰那双墨色眼眸中交织的情绪万千,有痛心,有愤懑,有不甘。
这些情绪沉在季钰眼底,全都凝成一种坚定。
“文物承载着国家历史的记忆,是民族生生不息的根基,也需要有人去保护。”
季钰说起这些过往,就难免回想起那些仍存在国外博物馆里的文物瑰宝,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看着温颂清面色沉重,低头看了眼手表,主动引开了话题:“温停快要放学了,看来咱们得动作快点了,不然孩子回家没饭吃。”
温颂清立马将繁杂的情绪一扫而空,先专注眼下手里的活。
剩下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季钰才交手给温颂清,自己去接温停放学。
黄昏时,暖黄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意洋洋。
四人坐在饭桌上,气氛融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季母给温颂清夹了几道菜,叮嘱道:“颂清啊,你做菜辛苦,今天必须多吃点。”
“没有,这菜大部分还是季钰做的。”温颂清不住点头又摇头。
季钰压了压唇角,斯条慢理地夹了几块红烧鱼肉在小碗里,全部挑好刺,才递到温颂清手边。
“妈说得对,你应该多吃点。”
温颂清两辈子都从未有过这么体贴的待遇,她面色微红,头都快埋到桌子里了。
季母笑呵呵地看着:“你以后要多习惯,他爸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什么刺啊壳的,都是剃干净剥好了才递到我手上,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所以季钰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习惯,大概率也是因为言传身教。
温颂清不合时宜地突然想起孟廷修父子,因为孟廷修对她冷漠,继而跟着受影响的孟景书也对她没有好语气。
一个好的家庭,足够治愈一个人的不幸。
温停听着,也学着夹了几块鱼肉挑起刺:“阿妈,给,我的也挑好了。”
季母乐呵地看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夹了几块肉到他碗里:“小宝正长个儿的年纪,也多吃点肉。”
温停一怔,简单一句话,却让他蓦地眼眶泛红。
他小小年纪,还没来得及感受多少父母的疼爱,家庭的温暖,就做了孤儿。
直到遇到温颂清,他才从辗转各家,寄人篱下的境遇里脱离出来。
可温颂清日子过得也很辛苦,他在军属大院里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像是彼此依偎着取暖,互相救赎,相依为命。
直到现在,坐在这张饭桌上,两个同样命运多舛的人,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溢满的爱。
果然只有像季钰这样在爱里长大的人,才真正懂得如何爱人。
季母看着他隐忍泛泪的眼眶,登时心疼到一块去了。
她连忙又多夹了几块肉,季钰无奈出声制止:“妈,也该让他多吃点蔬菜,他上个月胖了整整十斤。”
温停颓靡的情绪立刻一扫而空,羞得脸色通红:“我才没有……胖十斤。”
他说着,还是乖乖多吃了几口蔬菜。
饭后,月明星稀。
此时早已入冬,天气渐寒。
四人一起在静谧的道路上散步消食。
季母带着温停走在前面,时不时被温停逗笑着。
她倏然回过头,对季钰道:“新年的时候,咱记得给小宝和颂清多买几件新衣裳。”
季钰嘴角噙着笑,嗯了一声。
温颂清和他并肩走在后面。
看着前面一大一小欢乐的身影,温颂清刚忍下去的情绪如同煮沸的开水,又在心里翻腾起来。
季钰突然停下脚步,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一下一下敲在温颂清的心上。
“颂清,你愿不愿意……试着和我在一起?”
静寂的黑夜中,缓缓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飘落的那一瞬间,温颂清微微垂眸,心潮却开始生出起伏。
在季钰身边度过的这短短半年,感受到的温暖和爱意,比她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充沛。
上辈子她用尽一生也不曾得到的爱,在这辈子离开孟廷修之后,却终于遇到了。
他懂她,也敬爱她。
温颂清想,这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季钰,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季钰一样爱她。
她不想错过。
季钰低头注视着温颂清,不敢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连呼吸都变轻了。
面对她的沉默,季钰整颗心高高提起,从未如此忐忑过,他的心开始动荡起来,喉结艰难地动了动:“当然,如果你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也不用勉强自己,就当我……”
“不勉强。”
温颂清抬起头看他,当洁白的雪落在季钰发梢的时候,她声音轻缓地开口。
“这世上能走到一起的人都不容易,我不想错过。”
季钰瞳孔微颤,眼圈竟顷刻间泛起红来,清冷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你这是……答应了?”
在看到温颂清肯定点头的那一刻,季钰心里的悸动再也无法克制。
他张开双臂,在这个雪落的寒冷冬夜,将温颂清拥入他温暖的怀抱,轻声呢喃:“太好了……太好了……”
他声音发颤,抱住温颂清的双臂却紧,温颂清感受着他心跳的距离,鼻尖嗅到的,是他身上带有暖意的淡淡清香。
温颂清落在他的怀抱里,只感到整个人无比的心安,双手迟疑了一刻,也缓缓搭上了季钰的肩背。
不远处的季母和温停正见到这一幕,心绪也各不相同。
季母心中满是欣慰,季钰从前就不爱与人交流亲近,即便有不少姑娘对他表明过心迹,他也都是礼貌拒绝。
她还一度以为,季钰就要这么一辈子和学术研究在一起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儿子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要成家了,从此不再是孤零一人。
她常居国外,思想开放,自从季钰成年后就不再插手干预他的决定,也主张季钰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温停眼里却只有心疼,他跟着温颂清之后,见她受过委屈,也吃过很多苦,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阿妈过得幸福。
“妈,温停,我们回家了。”季钰温暖宽厚的手掌紧紧牵住温颂清的手,对他们喊了声。
季母应了一声,带着温停一同往回走,四人就这样并肩走回了家。
之后几天,季钰对她的关心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细致入微,也更加直白。
研究所里。
温颂清刚写完实验报告,转眼就到了中午。
李若芳从一堆资料里抬头,无神的两眼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瞬间放光。
她抬手用胳膊肘戳了戳温颂清,朝门口不住示意:“温工,你对象又给你带饭来了。”
温颂清闻言望去,就见季钰正朝她走来,疲惫的心情立时一扫而光。
“你也快去吃饭吧。”
李若芳仰着脖子不甘地哀嚎:“要是我以后的男人也能有这一半体贴就好了……”
温颂清正失笑,季钰已经走到他身边,把饭食放下,也跟着弯了眉眼:“在笑什么呢?先吃饭吧。”
温颂清摇摇头,一顿饭吃完后,才听季钰缓缓开口。
“颂清,我要去外省修复一件重要的文物,可能要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在你身边。”
“那幅古画历经千年,已经损毁严重,需要抢救性修复,那边又极缺人手……”
季钰话音很轻,修复一件文物,耗时耗力,短则数天,长则几月。
只是温颂清没想到,他们才刚确定心意不久,季钰就要离开。
温颂清抬头看他,不偏不倚撞进他那双暗含不舍的眸中。
“什么时候去?”她轻声开口,心里蓦地也有些不舍。
季钰动了动唇:“今天晚上,接到的紧急通知。”
温颂清神情一顿,季钰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我尽量早些赶回来。”
他承诺着,温颂清却轻笑着摇摇头:“不用着急,我又不会跑了,有什么工作,你尽管安心去做。”
她虽然不懂修复文物的技艺,但是却知道修复一件文物有多不易,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完。
季钰垂眸看着温颂清,眸光微动,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只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季钰声音越说越轻,越说越要舍不得。
他话音一落,却感到一个温香的身体扑入他的怀中,季钰下意识张开双手牢牢将人抱住。
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这一次,温颂清主动抱了他!
季钰耳根一热,面上虽波澜不惊,心中却早已浪潮翻涌。
他感受到温颂清贴在他胸膛闷声开口:“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我。”
“只是今天的话,我就不能去送你了。”温颂清唯一对此感到有些遗憾。
“怎么了?”头顶传来季钰轻声的询问,贴在他胸口时,甚至能听到说话时的震动。
温颂清忍下心头的悸动:“手上有一个比较复杂的实验,等做完可能就很晚了。”
季钰听着,心底不觉一软:“你也有正事要忙,就不用管我了,照顾好自己。”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需要忙着处理,却都互相理解着对方的不易。
温颂清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季钰和孟廷修不同。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工作忙,就需要她来屈就自己照顾家庭。
他理解她的志向,体谅她的工作。
家在他们心中,是需要共同承担的责任,而绝不是其中一人需要独自面对的职责。
温颂清在季钰怀里缓缓抬头,注视着他如玉雕琢的俊朗面容,伸手捧住他的脸。
“怎么……?”季钰话音未尽,就感到唇边一凉,他瞳孔一缩,呼吸几乎都停滞!
温颂清的吻一触即分,季钰怔愣许久才像是回过神来,缓缓抬手摸了摸唇边温颂清刚才吻过的地方,面色微红。
“我……我先走了。”季钰轻咳一声:“你记得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转身就走,出门时脚下却踉跄了一步。
温颂清顿时失笑,心田却滋长出甜意。
临近黄昏时,温颂清身边的同事陆续下班离开。
她正专心处理计算着一份配比,就见本已经下班的李若芳又急急忙忙朝她跑来:“温工,不好了!”
温颂清眉心一跳,手上动作却未停:“怎么了?”
“有人在研究所外面贴了张大字报说你脚踏两条船!”
温颂清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皱紧了眉头。
她什么时候脚踏两条船了?
她明明已经和孟廷修离婚,做什么选择都是她的自由。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思,就被李若芳握住手腕拉着离开了。
“你快跟我来看看吧!”
走到研究所门口,温颂清才发现,那些已经下班的同事也正围在门口,看着那张贴在门口的大字报。
温颂清这才看到,研究所门口不知何时被人贴了一张红底黑字的大字报。
控诉她品行低劣,私生活糜烂,一边抓着军官丈夫不放,一边又和别的男人暧昧。
温颂清看完,低头思忖着,没说话。
李若芳以为她在难过,恨声劝慰道:“这一定是谁在搞鬼,故意诋毁你!真是太过分了!”
这样的谣言对于一个女同志而已,足够身败名裂,遭人指摘唾骂一辈子。
但温颂清却不是在为此感到伤感,她只是在想,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她已经被造过一次谣了,所以这一次,她显得更为冷静,心里也已经隐隐猜到,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了。
同事和一些围观的群众见温颂清出来,望向她的目光里神色各异。
毕竟她以前也出过一些不好的谣言,可后来立了大功,又加上孟廷修的澄清,那些谣言也就不了了之,慢慢地没人再提过。
可如今因为这一张张大字报,似乎又勾起了一些人的记忆。
“这是真的假的,温工脚踏两条船?一边跟军官纠缠,一边又跟别的男人搞暧昧?”
“你还不知道吧,以前也有传过温工抛夫弃子的事……”
可面对这些夹杂其中的质疑,更多却是坚信温颂清的声音。
“可是你说的那个所谓的谣言,孟团长之前都已经亲自澄清了,温工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是,温工早都已经和孟团长离婚了,之后和谁在一起,不是温工的自由吗,这也要被说?”
正当两种声音僵持不下之际,赵所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那张大字报清理了。”
他一听到出了这事,就立马赶了过来,憋着一股气。
上一次温颂清因为谣言被取消研究资格的事他至今还存有愧疚,没想到同样的事情,还能再发生第二次。
“在找到贴大字报的人之前,这件事不要到处声张,都把心思放到实验上去!”
这张大字报既牵涉到了军官的事情,又关系到温颂清个人的名誉,背后造谣的人是一定会局子的,究竟谁有这么大胆?
温颂清听到赵所长的话,麻木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曾经被谩骂声淹没的记忆再度涌上脑海,她深深体会过因谣言而眼睁睁看着近在眼前的资格被剥夺。
至今回想起来,心里仍然感到隐隐作痛。
她本来已经习惯,可在一片质疑声中听到坚定的声音,难免令人动容。
研究所门口的人群散去之后,赵所长走到温颂清面前:“这件事,所里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同志。”
一而再再而三的谣言中伤,赵所长唯恐会因此寒了温颂清的心。
但她却依旧淡然:“您能相信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听到温颂清这么说,赵所长心里更加煎熬了,简单劝慰了几句之后,就去找人着手调查。
赵所长第二天就去联系过孟廷修,结果他前两天就出紧急任务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虽然他早就下过命令,不让这件事在所里声张,但当天人多,这件事仍然在持续发酵。
但这期间,温颂清的生活和工作依旧照常,似乎一点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又过了两天。
温颂清照常下班,准备去供销社给温停买点文具。
岂料刚出门口不远,走入一个拐角时,却遇到了叶锦。
时隔多月,叶锦似乎憔悴了许多,眼中时掩不住的厉色。
温颂清眼底闪过一瞬厌恶,并不想理会她,打算径直离开。
叶锦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眼底满是偏执:“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究竟对孟廷修说了什么,他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温颂清皱了皱眉:“他是团长,想怎么做事是我能左右的吗?”
“要不是因为你,他才不会这么对我!”叶锦嘶声道,眼眶泛红:“都是因为你,才把他从我身边抢走这么多年!”
温颂清不想跟她在孟廷修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只是从她的话语里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所以大字报的事,也是你搞得鬼?”
“是我又怎样,你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她的眼里尽是有恃无恐地嚣张。
“凭什么你什么都有,我就是要看你身败名裂,我才痛快!”
自从她上次找孟廷修帮忙被拒绝后,她的丈夫跟在后面,看到了她和孟廷修纠扯的事,执意和她离了婚。
她一直以为老实好欺负的男人,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无比的坚决。
房子本来就是她丈夫的,离了婚她就只能搬出去。
一开始还能借着情分找孟廷修借钱,可她花钱又无度,要多少都不够,最后甚至热衷起赌注来,输钱更是如流水。
孟廷修知道后,就和她彻底断绝了往来。
当初孟廷修还没当上军官时向她表明心意,她看上他的脸,但看不上他的身份,就一边吊着他,一边找别的备胎。
谁知后来孟廷修当上团长,却娶了温颂清,她再想回头却已经晚了。
一直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温颂清却依旧光鲜亮丽,还成了人人赞扬的女英雄。
嫉妒煎熬着她的心,催化成疯狂的不甘。
“你真是个疯子。”温颂清冷声道,眼底的轻蔑和厌恶彻底刺痛了叶锦。
“是,我就是疯子,我早就被逼疯了!”叶锦嘶声说着,眼神也狰狞起来,一抹狠绝的光一闪而逝:“不过你也很快就要遭报应了。”
“只要你死了,廷修就不会再惦记你了!”
叶锦话音未落,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猛然朝温颂清心口刺来!
温颂清闪避不及,就在那道寒光距离她心口半寸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狠狠制住了叶锦的手腕。
叶锦心顿时一沉,正对上孟廷修盛怒的冷眸。
叶锦的脸色骤然惨白,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她腕骨捏碎一般,匕首脱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铮响。
孟廷修刚出完任务,身上肃然的压迫感还未褪去,锐利的墨眸中满是锋利的寒意。
“廷修,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出任……”叶锦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偏执的疯狂劲褪去,只剩下惶恐的后怕。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差点杀了人!”孟廷修怒喝道,要不是穿了这身军装,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但凡再晚一步,他或许又要再经历一次彻底温颂清的痛苦。
孟廷修心有余悸,胸膛剧烈起伏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收到赵所长托人送来的消息,完成任务后一刻也不敢停就往回赶,一回来就径直去找温颂清,不曾想却恰好撞上这一幕。
“没事吧?”孟廷修偏过头,看向温颂清,锋利的五官和语气骤然柔和下来。
温颂清摇摇头,对他的关切视而不见,语气疏离地说道:“我没事,谢谢孟团长。”
感受到温颂清明显疏离的态度,孟廷修的心顿时揪紧,眼中是掩不住的失落。
叶锦见他如此,情绪骤然崩溃,用力挣扎起来:“廷修,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都已经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上赶着追她!”
听到这句话,孟廷修的目光骤然冷凝,温颂清不爱他这几个字,仿佛成了他的逆鳞,半个字都听不得。
“你住口!”孟廷修沉声打断她:“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要动手杀人,就已经触犯底线了!”
叶锦脸色一白,声势骤然颓靡下去。
温颂清也在这时开口:“研究所门口拿你做文章,诋毁我名誉的大字报也出自她手,她刚才亲口承认了。”
“希望孟团长能尽快找到证据,还我清白,不要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
叶锦做出这些事,到底是因为他而起的。
孟廷修眸色一沉:“抱歉,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把叶锦移交给随后赶来的士兵,温颂清见事情暂时解决,也不想多留。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孟廷修一怔,几步追了上去:“颂清,这些事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们能不能……”
“不能。”温颂清冷然打断他,拒绝他的任何靠近。
“孟廷修,今天的事解决之后,我们就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我已经和季钰在一起了,现在的生活过得很好,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轰然一下,孟廷修脑中像被炸开一样。
他最近忙着部队的事,出完任务又要写报告,忙到脚不沾地,一边不断用工作麻木自己,一边又害怕离开温颂清身边太久,他们会真的陌路,从此再没有交集。
可没想到,事情终究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孟廷修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声音涩然发紧:“为什么是他?”
孟廷修怎么也没想到,温颂清真的会爱上别人。
他一直以为,只要时间足够,他一定可以让温颂清回心转意。
也发誓一定会好好对待她,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没想到,一切还未开始,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就在这一刻成了真。
温颂清选择了别的男人,有了新的生活,以后漫长的人生,都再与他无关。
不甘和懊悔煎熬着他,拉扯着他的心不断剧痛。
“因为他真正理解我。”温颂清说这句话时,脑海中闪过季钰的背影。
被孟廷修父子伤害的过往,一点一点被季钰充盈的爱填满取代。
孟廷修紧攥着的指骨用力到发白,眼眶都泛着红:“我也可以,他能做的,我一样也能为你去做。”
温颂清却只是摇摇头,眼底没有轻蔑也没有嘲弄,有的只是平静地释然和想起季钰时泛起的一丝起伏。
“你做不到。”温颂清平淡地说道。
“他的工作也很忙,但总能抽出时间给我做饭,照顾孩子,他就从不会逼我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做出选择,也从不让我分心在生活的柴米油盐上。”
“他也不会挑剔我穿得太精致又或者太朴素,他只担心给我的还不够多。”
“他洁身自好,家教也好,从不会和别的女同志暧昧不清,在他身边,我从没有过患得患失的感觉,因为他给我的爱和安全感足够多。”
温颂清一字一句地说着,孟廷修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苍白。
回想着过去十年里,他对温颂清的冷漠苛责,让她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里蹉跎。
更是一次次为了叶锦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和心情。
季钰带给温颂清的心安,是他从没有给过的。
向来在战斗中争锋在前的孟廷修,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挫败。
温颂清抬眸看着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季钰,他比你更值得我珍惜。”
孟廷修的身形骤然僵在原地。
温颂清说完,再没有看他一眼,绕过他径直离开。
孟廷修缓慢地转过身,看着温颂清离开的背影一点点在视野中消失,视线渐渐模糊,心也一点点坍塌下去。
军属大院。
收音机发出沙沙的播报声,彼时已是深夜凌晨。
孟廷修双眼酸涩,颓然坐在地板上,身边倒着数个空了的酒瓶,周身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碰过酒了,只是今天,他的心痛到难以忍受,只想借着酒精缓解。
可越喝,心却越发窒塞。
他手里抓着快要见底的酒瓶,看着另一手上的红色笔记本写下的温颂清三个字,仰头又猛灌了一口。
胃里紧接着一阵翻腾,他眉心一皱,又猛然吐了出来。
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发颤,始终低垂着头伏在地上,眼泪无声砸在地板上,他整个心陡然空洞一片。
半晌,自干涩的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呜咽:“颂清……”
一扇门之隔的房内,孟景书背靠着蹲坐在房门。
听着客厅里孟廷修沙哑的呜咽,他的头慢慢伏在膝盖里,无声崩溃。
几天后,大字报谣言的事情,在孟廷修和赵所长的介入下解决。
因为牵涉到军官和温颂清的个人名誉,影响较大,加上意图伤人的恶劣情节,叶锦被拘留,等待定罪。
澄清和处置的告示贴出来的时,温颂清还在实验室里闷头做研究。
直到天色渐晚。
温颂清刚一走出实验室的门,就见李若芳哼着歌,兴高采烈地朝她走来。
“温工,外面贴的处置告示你怎么不去看呀?”李若芳摇了摇她的手臂:“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在骂那个心黑的家伙,这下真是大快人心了!”
李若芳说起这个,比温颂清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温颂清无奈地笑了笑:“我对这些不关心。”
李若芳摇摇头,感叹一声:“你只关心你手上的实验。”
温颂清笑了下,并不否认。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知道就够了,不想挂在心上始终在意。
只是除了关心实验,她其实还有别的挂念。
她似乎,有一点想季钰了。
不知道他在那个地方,工作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的够不够?
这么一想,她就越发有些归心似箭,现在每天回到家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心里都莫名期待着季钰已经在家等她了。
只是每一次,都有些落空。
时间辗转而过,半个月过去,季钰还是没有回来。
但好在,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寄来一封手写的信,告诉温颂清他的近况,让她安心,结尾又总会问起,她最近是否有按时吃饭,温停的学业是否跟得上?
他的语句简单又平常,但温颂清总能从中读出他克制的爱意。
那颗空荡等待着的心被这些信件一点点填满,他们虽然分隔两地,心却好像从未分开过。
又过了三天。
温颂清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一打开家门,里面暖黄的灯光温馨照人,饭菜的香味传入鼻尖。
季钰正从厨房把刚炒好的菜端出来,一见到温颂清,清冷的眉眼顷刻染上烟火的温柔。
“你回来了?快去洗手坐下来吃饭。”
他话音一落,温颂清却放下包,几步扑进他的怀里,但她只是紧紧抱住他,一言不发。
但季钰身形一僵,明显感受到胸口被眼泪洇湿的感觉。
温颂清虽然并不在乎别人对她异样的看法,但人心总是肉长的,她也会委屈,也会心酸。
她知道孟廷修不在乎她的感受,所以从不在他面前流露过任何内敛情绪下的委屈。
但季钰不一样,他在乎她,所以在时隔多日,再次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再也克制不住想要抱住他倾诉的冲动,连日来忍下的所有委屈心酸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只是性格使然,倾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能靠在季钰暖热的怀里,汲取一丝安慰。
孟廷修顿了顿,缓缓收紧手臂,他已经听说了大字报的事情,此刻见温颂清如此,心更是揪紧。
他宽大的手掌抚进温颂清柔软的发顶,落下一个轻吻,眸中满是疼惜,歉疚开口。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温颂清闷在他怀里,弧度轻微地摇摇头。
她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次,可比起莫须有的谣言,伤她最深的却是孟廷修和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自从那个家庭脱离后,再经历这次的谣言,其实感触并不多,不在乎,就不会感到伤心,只是……
“这不怪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是……有些想你。”
这是温颂清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他表露出自己的内心。
季钰呼吸骤然一重,抱住温颂清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温颂清肩头,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阿妈,我回来……了……”温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然后骤然顿住。
温颂清赶忙从季钰怀里退了出来,季钰也不自然地偏过头,抬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回来了?还不赶紧放下书包,洗手吃饭。”
季钰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但温停却莫名听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悻悻地走进来,放下身上的军绿色挎包,洗手准备吃饭。
“妈,快来吃饭了。”季钰朝房间里喊了声。
季母这才从房间里走出,坐下来吃饭。
这一顿饭,温停吃的如坐针毡,他不敢对上季钰的视线,于是只闷头吃饭,十分钟不到就吃饭准备回房间,被季钰猛地叫住。
“等下,先别急着回房。”
温停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然后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地走到季钰身边。
季钰好笑道:“你干什么?我又不吃你。”
他说着,走进书房把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递了一件给温停。
“看你阿妈的回信上说,你这些天都很乖,没有让她多操心,这是奖励。”
季钰语气温柔,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揉乱了温停的头发。
“谢谢季叔叔!”温停压了压自己翘起的头发,紧绷的心顿时松了。
温停这才回房拆礼物,季钰把剩下的礼物也分别递给季母和温颂清。
季母收下礼物,笑呵呵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我就不坐在这耽误你们两个小年轻的正事了,我得去找人炫耀炫耀我儿子的礼物去。”
“妈。”
季钰难得失语,扶了扶额,惹得温颂清一阵笑。
季母走后,温颂清拿起礼物,下意识问了句:“我的是什么?”
“你拆开看看?”季钰眼底笑意深深。
温颂清闻言打开,里面是一个小方盒,她心里隐约猜到了,可心仍止不住的砰砰跳动。
她缓缓打开,一枚银制的戒指静静躺在方盒中,更让她惊诧的是,戒指的内侧,还精心刻有字迹,颇有季钰的手笔。
上面只刻了四个字,不是海誓山盟,也不是朝朝暮暮,而是一句——“长乐常安”。
“戒指是我找那边的工匠打的,但上面的字,是我自己刻的。”
季钰说着,轻轻拿过那枚戒指,牵起温颂清的手,缓缓将那枚戒指戴进温颂清手中。
他低下头,微凉的薄唇吻在温颂清的手背,低声说道。
“誓言刻在这上面不能作数,但希望你平安快乐不会。”
季钰那双含情的眼眸凝望着她,说出口的话,克制又珍重。
他清楚的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海誓山盟对温颂清来说,并不需要。
誓言或许会变,但希望温颂清平安快乐的祝愿永远不会。
温颂清眼眶被这盈满的爱意润湿,眼泪断线般砸在季钰白皙修长的手上,也砸进了季钰的心里。
他眼神微微一凝,低头吻去温颂清眼角的湿泪。
他的吻一点点下落,克制又温柔,最后停留在温颂清的柔润的唇上,将爱意尽数倾泻在这无声的一吻里。
直到温颂清将手搭上他的肩开始坚持不住地推拒,他才不舍地放开,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季钰。”温颂清的声音轻轻传来。
季钰心念一动,嗯了一声。
“我在。”
温颂清抱在他腰上的手缓缓收紧:“你这么好,叫我以后怎么离得开你?”
季钰眸光微颤,克制着继续下去的冲动,声音温柔:“离不开的人,分明是我。”
他很清楚,如果温颂清想要离开,就会毫不犹豫地抽离。
因此对温颂清,他只会倍加珍惜。
窗外雪花飘落,季钰看向墙上的历书,轻声问:“新年要到了,这会是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温颂清看向窗外飘零的雪花,贴紧了季钰胸膛的温暖:“希望研究又有新的突破,家国复兴强盛。”
“然后呢?”
“长辈身体健康,温停学习进步。”
“再然后呢?”
“季钰……长乐常安。”
……
时间辗转飞逝,新年过后,季钰和温颂清领了证。
又在季母的见证下,郑重地办了场婚礼。
酒席上,应邀而来的除了各自的亲戚,就是两人工作上交好的同事。
两个登对的新人站在酒楼门口,笑迎宾客。
视线流转间,温颂清恍惚看见对面不远处站定地一个军绿色身影。
依稀是孟廷修。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恍如隔世。
“颂清,怎么了?”季钰举着酒杯,低头轻声问。
“没什么,是我看错人了。”
温颂清平静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季钰身上。
那双清浅眼眸中,只倒映着季钰一个人的身影。
隆冬已过,酒楼门口笑语欢声。
只是这一切,都与孟廷修无关了。
孟廷修听着身后喜庆的贺礼声,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远,真正一点点走出了温颂清的世界。
自从在研究所门口分别后,他再没去找过她,只是经常会克制不住想念,偷偷去看她。
孟廷修也才是第一次知道,温颂清可以笑得那样开怀,她低头说话时,模样那样娴静温柔。
在季钰身边,她可以尽情打扮自己,不用顾及她人的眼光。
那样自由恣意的温颂清,自从嫁给他之后,他就再没看到过了。
爱人如养花。
温颂清那颗因他而枯萎的心,又因季钰而重新蓬勃焕发新生。
原来没有他的生活,温颂清可以过得更好。
孟廷修停下脚步,抬手覆住脸,心底弥漫着无尽的挫败和悔恨。
他永远失去了这个曾经最爱他的女人。
孟景书十八岁的这年,彻底和孟廷修父子决裂。
这十年里,他不止一次地吵过要去找温颂清,都会被孟廷修斥责回去。
孟廷修自己其实也会常去远远看一眼温颂清。
即使知道她的人生从此以后都与他再无交集,他还是会忍不住,下意识思念着这个他亏欠了一辈子的女人。
孟廷修执意不肯让他去找温颂清的理由,无非就是不希望自己看到温颂清不要他之后,又有了新的生活。
但孟景书其实很早就已经知道,温颂清和另一个男人再婚了。
因为上初中时,他就再一次遇到了温停。
他仍旧看不惯自己,每每遇到,都没什么好脸色。
后来孟景书偷偷跟着温停回过他家一次。
那也是孟景书时隔数年,再一次见到温颂清。
那个从前在他眼里总是油头垢面的母亲,穿的时髦靓丽,妆容精致优雅。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孟景书也见过,他看向温颂清的眼神温柔又饱含爱意。
他们在院子里一起种菜,男人挖土,温停递种子,温颂清就在一边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他们之间气氛欢洽,是孟景书在军属大院时,从未感受过的。
那时候,他经常坐在温颂清怀里,看着满桌已经快要冷掉的饭菜,也等不到孟廷修回来。
他那个时候还小,想爸爸的时候就会不住哭闹,温颂清总会耐心地哄着他:“爸爸太忙了,阿妈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们先吃,好不好?”
他的父亲是军区部队的团长,似乎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在他小时候的所有记忆里,几乎只有温颂清的身影。
偶尔几次,孟廷修回来了,不是和温颂清冷战,就是和温颂清大吵一架。
孟廷修对温颂清的态度冷漠,潜移默化中,他也开始对温颂清态度恶劣。
孩童时期的他死要面子,不肯让人知道,自己有个从来不打扮的母亲,因此那个时候,他更愿意让看起来干净精致的叶锦来接自己。
而温颂清最后一次来接他的时候,他说出了此生最让他后悔的话。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来接我了?我不想在同学面前丢人。”
后来温颂清就真的不来接他了。
任他怎么哭闹耍性子,她都再也没回过头。
直到渐渐长大,他才明白,原来从前生气不吃饭这招,只对母亲管用。
晚上的时候,温颂清一家在院子里吃饭纳凉。
他看见温停学着那个男人的动作,给温颂清剥螃蟹。
然后男人笑着打趣:“对温女士献殷勤这种事,你怎么快比我还熟练了?”
一顿饭吃下来,没有冰冷的沉默和激烈的争吵,只有互相的关心和笑语。
孟景书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孩子对母亲的态度,是根据父亲决定的。
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也决定了孩子对母亲的态度。
只是这个道理,孟廷修不懂,等到孟景书懂得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他就像是被抛弃在路边的破旧娃娃,羡慕着别人的温暖。
孟景书双眼酸涩,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转身离开。
院子里的灯火通明,幸福温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孟廷修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妻子,而他永远失去了最爱自己的母亲。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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